咬痕/尖齿(113)

作者:微风几许

太阳出来了。

这是渡岛冬日非常少有的天气,阳光通过雪地反射,有些刺眼。

宁秋砚觉得很美。

随着车子往前,人工修建的道路消失了,他们行驶在雪原上,似乎是在漫无目的地走。

不知走了多久,最终他们停留在一片嶙峋的山谷中。

这里没有什么树木,厚厚的雪地也消失了,地面与石块间只有枯黄暗绿交加的苔藓,还有点点白雪与薄冰,土地是深灰色的,仿佛来到了另一座岛屿般,与岛的另一端截然不同。

他们下了车,风刮得特别大,寒冷刺骨,宁秋砚裹紧了围巾,几乎不能睁开眼。

关珩伸出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手。

宁秋砚立刻握住了他。

这里好像离海边很近,宁秋砚能感觉到夹在在空气中的、咸湿的海汽。

他问关珩:“为什么这里什么也没有?”

关珩回答:“因为风。”

第83章

从地图上看,渡岛是个长长的形状。

极寒的风顺着洋流来,因地势构造又被山峦阻隔,形成了渡岛两种截然不同的风光。

临海的悬崖料峭,人站在上方,万丈之下便是密布的深灰色礁石。海水加深了它们的颜色,石块几乎是黑的,浪花击破冰层,卷起细腻的白色泡沫打在礁石上,更显冰冷。

然而那海又是极为辽阔的。

平静海面被冬日阳光照射着,呈低饱和度的灰蓝色调色,天连水尾水连天,叹观止矣。

风非常大,宁秋砚的心很静。

望着那无垠的海面,他并不觉得恐惧。站在这里,他心平气和地接受了自己身为人类的渺小,接受了一直以来都在深刻体会的孤独。

因为这世上还有关珩。

关珩拥有他,他也拥有了关珩。

身上一沉,宁秋砚垂眼看见了关珩的黑色大衣,还有关珩正将大衣裹在他身上的苍白修长的手。来之前宁秋砚已经特地穿了最厚的衣服,但此时还是冷得嘴唇发白,他望向关珩:“您不冷吗?”

关珩将大衣给宁秋砚裹上,里面便只剩下一件单薄的衣物。

海风拂动关珩长长的发丝,掠过他沉静的眉眼。

寒冷似乎并不对他造成影响,只听他自然地答:“没什么感觉。”

血族感官超出常人数倍,在某些方面却又迟钝许多。他们远离了疾病困苦,很少因外界环境产生不良后果,但这在某些时候并不一定是件好事。

他们早已被剥夺了感受生命的权利。

如接受阳光照射时那样,血族基本上算是一块特殊的石头,抑或说,只是一具能够行走的躯壳。

宁秋砚依偎在关珩怀中,希望能帮他挡一点风:“您经常来这里?”

身高缘故,关珩的下巴在宁秋砚耳侧,声音离得很近:“现在很少了,最初来渡岛的时候,我待在这里。”

关珩初次登上渡岛,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原来大宅是后来才选中的建造地址。

宁秋砚想了想,问:“那时候也在这里修了房子?”

关珩道:“没有。”

“为什么?”宁秋砚意外,“那你们是住的哪里?”

“没有我们,是我一个人。”关珩说,“白天我待在地面的夹缝里,或者岩石下方,后来找到了一个合适的洞穴,那里每天只有一小时日照,就固定待在那里了。”

当年的情景和宁秋砚想象中完全不一样,听起来很原始,很苦。

因为见不得光,白日里关珩只能像地底生物那样躲在阴暗处,夜里才能恢复活动。

偌大的岛屿只有他一个人,这周遭什么都没有,看不见树木,生物,除了风与海,听不见任何别的声音,无法进行任何交流。

那是关珩对自我的残忍放逐。

即使已经过去了几百年,宁秋砚的心里依旧泛上一股酸涩。

“白天来这里还是第一次。”天光刺目,关珩微微眯起眼睛,“站在这里比夜晚看得要远。”

两人就这样站了一会儿。

宁秋砚发现关珩变得沉默了些,从后方倚着自己的动作也加重了,他忽然想起一件事——血族害怕大面积的水。

这里离海太近,强大如关珩,也会感到无能为力的虚弱。

在宁秋砚面前关珩完全没有掩饰自己的脆弱,而是自然地搂住他,靠着他,语气平静。这是关珩只给他的,特殊的亲近。

“风好冷。”宁秋砚转身,挤进关珩的怀抱里,“我们离这里远点吧。”

他们远离靠海的悬崖。

宁秋砚问:“可以去看看那个洞穴吗?”

他想去看看关珩曾经藏身的洞穴。

但关珩牵着他的手,淡淡道:“下次。”

看得出关珩的心情不错,宁秋砚猜他或许只是还没做好准备带自己去参观私人领域。他问关珩:“那后来其他人是怎么来岛上的……我是说,什么时候修建的房子?”

“我那时只想避世,没有别的计划。”关珩说,“买下渡岛也是很偶然的机会,发现有人要将它进行拍卖,就通过血监会的人脉关系,直接买了下来。”

地面崎岖,他们走得一脚深一脚浅。

关珩说:“我失联后几十年,关家还是通过血监会找到了我,他们开来了第一艘船,之后就没再离开。”

渡岛的过往徐徐翻开,像是在解密一个古老的故事,终于翻到了宁秋砚最好奇的篇章。

“他们一直在找你?”宁秋砚惊讶,见关珩应了,又问道,“难道从您转化以来,您和他们都保持着联系吗?”

关珩垂眼扫过他的表情,说道:“是。现在的关家是当初侥幸活下来的旁支。”

宁秋砚顿了顿脚步,记起自己查过的历史资料,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以一千多年前庆朝的封建专制程度,关家基本上不可能会留下活口,很难想象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关珩又是怎么变成了这样。

但宁秋砚并不想问,因为那不能改变已经发生过的事实。

也许有一天关珩会提及,可现在他们只需要享受当下的美好。

“我听说关家每个人的一生中都会来这里住几年。”宁秋砚说,“就像关子明这样。”

“嗯。”关珩道,“他们是在履行约定。”

寒风呼啸,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越野车旁。

上车后宁秋砚立马感觉暖和了不少,脱下手套对着双手哈气。关珩调高了暖气,宁秋砚便把手伸向出风口,神情兴奋,眼睛亮闪闪的。

他好奇关珩接下来会带他去哪里。

旅行当然还没有结束。

关珩重新发动车子,他们离开海边,环绕岛的另一侧行驶。这一次宁秋砚明显注意到了地貌变化,地面的雪越来越厚了,低矮的植被开始出现。

受极寒环境影响,车子性能略打折扣,爬上一处雪丘时关珩几乎把油门踩到了底,发动机的轰鸣声惊起林间鸟四处飞窜。

前方是一望无垠的雪原,地势平坦,没有什么障碍物。

越野车风驰电掣,轮胎溅起雪花,扬起一阵阵的雪雾。

关珩问宁秋砚会不会开车。

宁秋砚汗颜:“不会……我还没有去报考驾照。”

很多同龄人都早早报考了驾照,宁秋砚成年时因为经济不允许,没有产生要学开车的想法,后来又忙着打工,所以直到现在都还不会开车。

关珩问:“想不想开?”

没有年轻男孩能拒绝驾驶的乐趣,关珩早注意到宁秋砚艳羡的眼睛,看穿了宁秋砚的心思。

宁秋砚有些迟疑:“可以吗?”

关珩停了车,只对他道:“来。”

在这里开车没有驾照也没关系。两人交换了位置,关珩简略地说明了操作,就让宁秋砚发动车子。宁秋砚听得很仔细,上手也快,只是第一次摸方向盘,踩油门时失了轻重,将车子猛地飙了出去!

毫无疑问这是个疯狂的举动,除了关珩,大概没有第二个人敢这样指挥宁秋砚,也没有第二个人敢坐宁秋砚的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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