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痕/尖齿(22)

作者:微风几许

“这是哪里?”

宁秋砚耳尖红得滴血,似乎进入了什么奇怪的领域。

关珩告诉他:“冥想室。”

他们一动作,无数面镜子里的他们也在动作。

宁秋砚看见了他们的侧面,背面,看见了关珩垂在身侧的手指,和自己在某个角度看上去,类似于靠在关珩怀中的样子。

“这里有助于我思考。”关珩重新看向面前的镜子,“可能也会对你有帮助。拼图是让你静下来,这里可以让你重新认识自己。”

“重新认识自己。”他傻傻地重复,看着镜中幼稚的人。

“想试吗?”关珩没有强迫他的意思。

“……”

关珩帮他做了决定:“半个小时。”

宁秋砚察觉他要走,紧张地转过身。

他不认为这里会对自己有帮助。

“试一试。”关珩退后几步,布置任务般,“你的脚下有个按钮,不想待了就按下去,我可以进来陪你。”

宁秋砚站在那里。

关珩替他关上门,门背后也是一面子。

当它一合上,关珩就消失在了所有的镜像里。

*

镜面里映着宁秋砚无措、空洞的眼。

他好像一个只有外壳的布娃娃,内里都是破败的填充 。

透过镜子,有另一双眼睛正在观察他。

观察这个愚昧无知的人类脱去毛衣的动作,观察他肚皮因紧张喘息的起伏,观察他褪下裤子与鞋袜的迟疑,最重要的是,观察他如何重新熟悉自己、妄图找到新的自我认知。

那双眼睛的主人引导他,挖掘他。

他一无所知,赤条条地审视镜子里的自己,镜面却反射出别的画面。

另一具高大的身体从后方将他抱起,把他撞到了镜子上,按住他的手十指紧扣。那人长而凌乱的发丝铺在宽阔的背肌,勃发的力量感蓄势待发。

一场野蛮的角逐。

喘息间,他的呼吸吐在冰凉的镜面上,形成一团雾气。

待他手指在雾气上留下痕迹,就重新看清了镜子里的情景——关珩嗅着他的脖子,露出一对雪白的尖齿,而后狠狠地咬了下来。

“噗呲。”

暗红色的血液喷洒上镜面。

宁秋砚猛地睁开眼睛,他弹簧似的坐了起,急促地倒吸气。

他下了床,连鞋子都没有穿,直奔浴室。

两秒之内他就扒掉了自己的睡衣,对着镜子查看自己的脖颈。

浴室贴着复古花砖,小窗是圆形的。

阳光从小窗上投射进来,照在镜子上,照亮了宁秋砚的半张面孔与光裸的脖颈。

这是冬日里难得一见的晴天。

他的脖子上干干净净,没有血肉模糊的伤口,没有上次见到过的两个小红点,什么也没有。

那只是一个噩梦。

昨晚的记忆回笼。

宁秋砚在冥想室待了一会儿,按下按钮后门就开了,但关珩并没有在外面等他,也没有询问他思考后的结果。

一位佣人等在门口,告诉他先生忽然来了一个电话会议,特别交代请宁秋砚出来后就直接回房间。

“早点睡觉。”

——宁秋砚能想象出关珩说这句话时的样子。

路上他问佣人,关珩是不是经常很晚了才工作。他想可能是因为这样,关珩白天才总是在睡觉。

但佣人说:“我不太清楚。除了康伯和陆少爷,先生一般都不让人上三楼。”

现在宁秋砚也成了能靠近三楼的一员。

作为一个从大海对岸来的外来者,他无疑变成了特殊的一个。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次来渡岛度过的每个晚上都像在做梦。

是梦幻的美梦。

吃过早餐后,宁秋砚去了拼图室。

白天关珩不会出现,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事实。虽然没有见到对方,但因为知道对方就与他在同一幢建筑的同一层楼,就算看不到、感受不到,宁秋砚还是知道关珩就在他的附近。

他没有一整个白天都在拼拼图,中途也坐在角落里,带着耳机玩了一会儿游戏,还抽时间和苏见洲在网络上聊了一会儿天。

他在想,当初那些人偷拍下关珩照片并发上网络的人,是不是与他一样,感到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不可思议。

这世界上还有很多人不知道这里,不知道关珩。

宁秋砚自私地庆幸这一点。

时间变得有些难熬。

白天越是漫长,宁秋砚就越是期待晚上。

今天晚上关珩会对他说什么?宁秋砚猜想,或许是拼拼图,或许是聊天,关珩可能会问他在冥想室的结果,也可能会有别的安排。

他隐隐的有些兴奋。

可是到了晚上,宁秋砚只得到一个冰淇淋。

他还是没有见到关珩。

康伯说陆千阙昨天带来了一些工作上的消息,比想象中要棘手很多,所以关珩这几天都会变得很忙碌。

“好的。”宁秋砚道,“我明天就走了,请您帮我跟他道别。”

“下个月你们还会再见。”康伯说,“孩子。”

宁秋砚不知道康伯有没有误会什么,低头吃完了冰淇淋。

他写了一张字条,放在拼图室里,内容为:请不要动它,我想自己完成。

第二天,周一的清晨。

宁秋砚坐在康伯派出的车,由康伯亲自送上了平叔的船。

风平浪静。

宁秋砚昨夜失眠。

第17章

宁秋砚有时候在想,他对关珩来说是不是特别的。

冒出这样想法的时候,他被自己的妄想吓了一跳,他只是一个血液捐献者,就算私底下答应了关珩一些协议外的内容,但那也只是更像一个约定。

在他之前,在他之后,可能都会有这样的捐献者登上渡岛。

可是,当他人在渡岛,与关珩相处时,他切实地感受到自己是特别的。

否则关珩怎么会表现得他那么重要。

回到雾桐以后,一切感受却又都烟消云散。

他清楚地认识到,他只是芸芸众生中普普通通的那一个,和别人没有什么不同。

比第一次去渡岛后更加明显的是,第二次从渡岛回来以后,宁秋砚有了很强的割裂感。他只在渡岛待了两三天,不过一个周末而已,却觉得仿佛那里才是他的真实。

渡岛的海岸线,冷杉,起伏的山丘。

偌大的建筑,淡蓝色的湖。

还有那座废弃的灯塔。

无一不出现在他的思念中。

在雾桐的生活,对宁秋砚来说反而成了上辈子般的存在。

苏见洲有一天问他最近是不是不开心。

“你在渡岛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苏见洲问,“你最近话变得好少,常常都在走神。”

宁秋砚说没有。

苏见洲又说:“如果你在烦恼什么或者担心什么,最好告诉我。”

宁秋砚无法开口告诉苏见洲,他在想关珩。

他在不可救药地想念着关珩。

太不现实了。

要不是因为献血这件事,他和关珩这辈子都不可能扯上任何关系,他们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他知道等到最后一次献血完毕,他就会去距离雾桐千里之遥的溯京念大学,而关珩则会继续留在渡岛,留在属于关珩的世界,他们再也不会见面。

他不敢刚告诉苏见洲。

他长到十八岁,直到做了与关珩有关的梦,才明白了自己与众不同的性取向,他不知道苏见洲知道会是怎么样的反应,甚至他自己都还搞不清楚那到底意味着什么。

对关珩的悸动与渴望很明显。

宁秋砚没有足够的经验来确定那种感觉,将它分类。

他就是不可遏制的,在许多无关紧要的时刻、在偶尔急迫紧张的关头,想起关珩。

*

雾桐市彻底步入深冬。

新年将至。

宁秋砚在苏见洲家住了大约半个月后,那桩连环凶杀案就宣告破案了。苏见洲带回内部消息的当天晚上,新闻终于报道了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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