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痕/尖齿(56)
凌医生稍微松懈:“没有。”
思考两秒后,又说:“先生不会让你出什么问题,只是……”
宁秋砚的眼睛偏圆,注视着某人时会显得特别单纯,让人不忍欺骗。
凌医生放下设备,找出一面小镜子递给他,说道:“只是留下了一些印子。”
宁秋砚接过镜子一看也吓了一跳,立即想象出关珩抱着他时的姿势,脸有点红。可是,他却对当时这样凶狠的桎梏印象全无,也不觉得疼痛。
他小声道:“怎么……会这样?”
“我告诉过你,毒素反应是双向的,随着次数增加,吸食者可能会比较难以控制反应,像我刚才说的,他们在放松或紧张的时候不太能注意力道。”凌医生说,“不过你不要太担心,抛开关先生的自制力不谈,你只剩下最后一次上岛了,不会有危险。”
宁秋砚慢慢地放下镜子,点了点头:“嗯,下个月是最后一次。”
凌医生给他处理完伤口,随后道:“这些印子先不用处理,但你要是觉得不舒服,就让人来叫我。”
凌医生离开后,宁秋砚在窗边待了一会儿,然后挪动脚步来到浴室,对着镜子查看自己的脖颈。
浴室的镜子更大,指痕也看得更加清楚。
上瘾。
关珩曾这样直白地告诉过他,关珩对他的血上瘾。
这句话是真的,因为从脖颈上的情形来看,关珩当时有点失控。
怕吗?
宁秋砚承认是有一点的。
可是,更多地涌上他心头的,是一种有些酥麻的感觉,让他每个细胞都有些发痒,恨不能更深地被拥抱,被刺穿,血液被不断地吸食也没关系。
他微恼地捂住自己的脸,好几分钟后才静下来,简单洗漱完毕,便看也不看地往床上倒去。
床垫微弹,宁秋砚又记起了关珩的大床触感,学着之前的姿势那样蜷缩了起来。
这是宁秋砚第一次在渡岛的白天从早晨睡到下午。
大宅非常安静,墙壁隔音性良好,只要将窗帘拉起来不让光线进入,几乎和夜晚没什么区别。一开始宁秋砚蜷缩在被子上,睡梦中感到寒冷,才摸索着胡乱拉过被子,躲进被窝。
他没怎么做梦,睡了六七个小时才醒,大宅里仍然静悄悄,听不见一丝声音,大概是因为关珩,人们于白日里保持静默的习惯已经刻入潜意识里。
透过窗户能看见远处的湖边有一些人影。
不是佣人,也不是吵着跳着的顾煜,一行人约有七八个,正缓慢地沿着湖边行走。
宁秋砚忽然想起来今天的重要事件——关于渡岛开发的三方会面。
他起身来到窗前,推开一扇玻璃窗,想要看得清楚一些。
这时正是下午,外面阳光充足。
天气似乎比前一天要暖和了,微风拂过湖面与树梢,吹起宁秋砚的黑发,让他觉得舒适。
随着那一行人的走动,宁秋砚大概确定了他们的身份。在这样正式的场合,那些人们大多身穿正装,怕冷的裹着长款薄羽绒,年轻的人则加了风衣。他们面向湖面,时而抬手指着某处,时而驻足交谈,宁秋砚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但能看得出那有些严肃的氛围。
宁秋砚伸出手,正要将推开的窗户合上时,于那行人的末尾看见了一个身影,霎时僵住了动作。
那个人也穿着正装,外加黑色大衣,是很低调深沉的装束,却那么与众不同,或许用出类拔萃来形容更合适。
因为角度关系,宁秋砚一开始并没有看见他,这时才发现他身边跟着头发灰白的康伯,与那一行人都保持着一定距离,身形挺拔,气质优雅,虽说是配合考察的“富豪岛主”,却更像是个沉默的掌控者,并不插手,只是看着。
那人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转脸朝向大宅。
隔得这么远,又有森林枝丫阻碍,宁秋砚不确定对方是否在看这个方向,更加不可能看清那张苍白而俊美的脸。
白船漂浮在湖面,湖水在这样的光照下是更浅淡通透的蓝。
那个人沐浴在灿烂的日光里,与美丽绝伦的渡岛景色融为一体。
阳光也照在宁秋砚的脸上,让他呼吸停滞一瞬,黑眸呈现出纯澈的琥珀色,嘴唇迟迟没有合上。
陆千阙告诉他:“先生找了很久很久,才找到这样一个你。”
“动物血只是一种选择方式,而你则是必需。”凌医生也告诉他,为什么他必须得上岛来献血,“极其微量的毒液需要先直接在你的体内产生反应,之后再重新被吸收,这样才有意义。”
他想起了那幅画,那幅绝美的海上日出。
想起了关珩曾说:“一旦开始就停止不了了。”
说,“我们不可能死于日光。”
昨夜轻柔悠扬的钢琴曲忽然又响在了宁秋砚的脑海中,伴随着并不存在的,大海浪潮拍打礁石的汹涌声响。
*
宁秋砚没有参加晚上的宴会,也没有询问任何人关于初次三方会面的结果,他只是个岛上的过客而已。
大宅里人手多,招待一场小型宴会绰绰有余,康伯还抽空让佣人给他送了晚餐,顾煜随佣人一起钻进了他的房间——陆千阙也去参加宴会了。
“无聊。”顾煜说,“今天陆千阙不准我去找养殖场,说关子明他们会忙,我看也没有什么好忙的。”
宁秋砚猜陆千阙只是怕顾煜捣乱。
“先生也不准我来找你,说让你睡觉。”顾煜闷道,“我都无聊一整天了!你们昨晚打球怎么不叫我。”
宁秋砚问:“关先生……不准你来找我?”
顾煜点头:“是啊,他好过分,亲自对我说的。”
宁秋砚的心轻轻跳了几下。
顾煜问他什么时候走,能不能多在渡岛留几天,宁秋砚摇摇头:“我要去参加一个考试。”见顾煜这么苦恼,便问,“你不是也要上学吗?为什么要特地请假来这里?”
“我也不想的。”顾煜说,“陆千阙有很多仇家,他担心他走太久,有人拿我开刀。”
宁秋砚:“……”
顾煜可不是夸张,他对宁秋砚说:“小宁哥哥你别不信,陆千阙真的有很多仇家等着抽他的血,扒他的皮,要不是背后有关先生,他都死一百回了。”
宁秋砚没听陆千阙说过这些:“为什么?”
“我也说不清楚,好像是关于什么幻乐的。”顾煜嘟哝道。
宁秋砚怔了怔,幻乐,他已经很久没听说过这种东西了。
上次在N°见过Ray吸食,后来又引出了一些麻烦,都由陆千阙一手打理,陆千阙也明确地提醒过,若不是他好奇心作祟,他本来就不该知道这些事。
话题到此为止,宁秋砚清楚地知道关珩不喜欢他们讨论这些,便在吃过晚餐后陪顾煜玩了一会儿游戏。
没多久顾煜睡去,由佣人背回了房间。
宁秋砚望向三楼却没有上去。
关珩和陆千阙,以及留宿在这里的专家正在开会。
宁秋砚回到卧室里,躺在床上望向天花板。
他的这一次渡岛之行,就这样结束了。
第41章
离开渡岛回到家后的前几天,宁秋砚本打算都专心地为考试做准备。
他已经提前买了车票,订好了在学校附近的房间,并仔细地研究过路线图。
可是他总是回忆起淡蓝色的湖边,身穿黑色大衣的关珩。
不是在梦中,也不是故意去想,他只需要一合上眼睛,就能看见关珩沉默而骄矜地站人群末尾的样子,并自动将画面细节完善。
他看见日光和煦,照耀关珩苍白的脸,在那英挺的鼻梁与眉骨旁投下阴影。
他看见那双幽深冷淡的凤眼,瞳孔中央萦绕的深红消失。
他看见,日光在关珩的睫毛上跳跃。
原来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宁秋砚,日光,献血。
一切都只是为了留住渡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