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妃+番外(124)

作者:吕不伪

“陈昭仪?”

“是了,盯紧陈昭仪,盯紧昭阳殿。”

几人在尼姑庵的偏僻处,听完于仲一席话,陈昭若已明白了大半,她从前想不通的问题也想明白了。为何她在宫中一直寻不到于仲的眼线,如今看来,是于仲早早地就把目光转向了朝堂。

“你让人盯紧我,是想找机会,让我替你报复周陵宣?”陈昭若问。

于仲轻轻点了点头,微笑答道:“那日宣室,陈昭仪表面上并未有咄咄逼人之举,但你那腰间的护身符却证明,你从未与周陵宣一条心。你记念着常家,恨着周陵宣,你便是我的好帮手。”

“你说你时日无多,又是为什么?”常姝问。

于仲撩开衣袖,指了指自己的伤,伤口已然化脓了:“那日伤我的刀上淬了毒。”说着,他低了头,自嘲地笑了:“就如同我父于卫当年所中之毒一样,我用这毒害了他,如今也终于报应到我头上了。”

“你不甘心。”陈昭若道。

于仲反问:“谁能甘心?”

于仲情绪激动起来,可面上仍是淡淡的,只有声音里能听出那旧日里的偏执:“我为了有朝一日可身居高位扬眉吐气,先是弑父毁了于家,失了所有的亲友;又是栽赃陷害常家,使得心爱之人永不会原谅我。我弃了那么多,舍了那么多,好容易身居高位,全心全意为周陵宣尽忠,就算在群臣逼问之时我也未曾指摘过他半句!可他竟然想赶尽杀绝!”于仲说着,不由得看向常姝冷笑:“恕我直言,我和常家结了这般深仇大恨,大小姐见了我,也未曾一见面就下狠手吧?而我为周陵宣做了那么多的肮脏之事,周陵宣又是怎么回报我的?他既不仁,便休要怪我不义了。”

常姝面无表情地说:“二公子抬举了,我那是还没机会动手,我恨不得手刃了你。”

于仲摆了摆手,道:“随意吧。反正于仲已时日无多,今日交代完后事之后,我任你们处置。”

“你想让我怎么帮你?”陈昭若问。

“很简单,”于仲笑了笑,“我当年私藏了一些和周陵宣来往的信件,我所做的一切都有周陵宣的默许,那些信便是以备不时之需的。阿媛拿走了一些无关紧要的,重要的信件我都还收着,阿媛没有找到。如今我把那些信件还有我多年来监视诸位大臣的信息一并交给你,你应当知道怎么用。”

常姝听了,心中激动,不由得握紧了拳。

“我凭什么信你?”陈昭若问。

“我已时日无多,骗你做什么。”于仲道。

“信件在哪?”常姝忙问。

于仲笑着摇了摇头:“自然不会这么轻易地给你们了。”又道:“我想在死前,再见一次二小姐。”

常姝倒是想一口回绝,却被陈昭若拉住了,两人对视一眼,常姝便垂了眼,默默退了一步。陈昭若低声对常姝道:“别忘了,他还有两个心腹,如今他只身来此,想必早已留了后手,莫要轻举妄动。”常姝点了点头。

只听于仲又开了口,十分诚恳:“你们既能放心在这尼姑庵躲着,想必二小姐也在此处。想必二位也明白,若我见不到二小姐,我是不会让手下交出那些信件的。我没有逼迫二位的意思,只是想了了此生最后一个心愿,还望二位应允。”说着,于仲起身深深一拜,似乎又变回了从前的那个谦谦君子。

常姝和陈昭若又对视一眼。常姝轻轻叹了口气,对陈昭若道:“我去问问阿媛的意思吧。”

厢房里,常媛正在做针线活,听了常姝的话,手一抖,险些扎破自己的手。

“你若不愿去也使得,我总有办法从他那拿到东西的。”常姝道。

“长姐,”常媛开了口,眼里却只瞧着那些针线活,“你如今竟还能信他?”

常姝叹了口气,默默不语。

实在是于仲言词恳切,由不得不信啊。

常媛见常姝不说话,便放下针线活,微微一笑,道:“还劳烦长姐把他带来吧,我愿见他。”

常姝听了,点了点头,又起身道:“委屈你了。”

常媛轻轻笑着看向常姝:“这算什么委屈?父兄的冤情才是天大的委屈。”

不多时,常姝和陈昭若便把人带了进来,留了金风在外守门。于仲一进门,便看见常媛站在那里,一身布衣,也未有什么发簪钗环,看起来朴素的很。

于仲愣了一下,深深地行了一礼,声音里尽是隐忍:“于仲见过二小姐。”他又改了称呼,一如二人刚见面一般。

“免了,”常媛冷笑,“你如今既见了我,也该把东西给我姐姐了吧?”

于仲没有回答常媛的话,只是回头看向常姝和陈昭若,道:“能否让于仲和二小姐单独说话?”

常姝淡淡道:“让你见我妹妹已是让步,休要再痴心妄想了。”

于仲听了,也无话可驳,又回身看向常媛,低头道:“能见你一面,我也算了了一桩心事。说来惭愧,我于仲这辈子只有一件事让我心中有愧,便是负了你。二小姐,你是于仲此生见到的第一个不贬低于仲、尊敬于仲之人,只可惜命运弄人,我们有缘无分,只愿来生……”

“只愿来生,”常媛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于仲的话,“只愿来生,我再也不会遇见你。”

于仲有些惊讶,未曾想到一向温婉的常媛也会有这般果决犀利挡回他话的一天,刚要说话辩解,只听常媛接着冷笑道:“于仲,你今日特地来见我,我本以为你是真心悔改,却不想你还是如此执迷不悟,把所有的过错推到不痛不痒的‘命运弄人’四个字上,我今天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你落得今天这般地步,全部是咎由自取!”

常姝也未曾见过自己妹妹这般模样,一下子也愣住了,只是静静听着。陈昭若小声感慨道:“你常家姑娘都是伶牙俐齿的,你这个妹妹一向守拙,倒是浪费这般好口才。”

于仲急了,想要辩驳,却又被常媛抢了先:“你自轻自贱,妄自菲薄,却又心比天高,痴心妄想,不肯脚踏实地,不择手段,这才是你的错处!你常常说你我是同样的人,你错了,我们的生母的确都是出身下贱,你我出身也的确是改不了的,但路却是自己选的。是你选择去做那等肮脏祸事,是你选择去弑父栽赃,也是你选择了自己的荣华富贵而舍弃了我!你如今竟然还好意思说什么‘命运弄人’、‘有缘无分’?可笑,可笑至极!”

于仲听了,一时面上通红,额上青筋暴起。常姝看于仲情况不对,忙上前拉住常媛,示意她不要再说了。常媛却不管不顾,上前一步,质问于仲道:“你恨你父亲,我理解;你恨苛待你的于家人,我也理解。可我父兄何辜?我姐姐何辜?我又何辜?我常家究竟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让你毁了我们一家,让我们半生不得安宁?于仲,你告诉我,这些真的只是‘命运弄人’吗?还是有人贪心不足不择手段才造下的祸事?你说你恨周陵宣,可我瞧着,你和那位冷血无情的天子倒是同一路人,为了一己私利,天下万物皆可弃!你如今有什么资格来这里惺惺作态?”

说着,常媛顿了一下,缓缓道:“于仲,你难道就不心虚吗?于仲,你让我恶心。”

于仲听了,也不知是不是怒急攻心,忽然间扶着门咳嗽不止,一口泛黑的红血便从他口中吐了出来,染红了他的白衣。他缓缓倒地,靠在门上,捂着胸口,不停地喘着粗气,面露苦色。

常媛不再说话了,只是垂着眼,默默地看着于仲,眼里有些鄙夷。

陈昭若倒是被这场面吓了一跳,扶住了身后的案桌,不自觉地吞了口口水。

只听于仲在地上自嘲地苦笑,笑中带泪,尽是心酸:“骂的好,骂的好!二小姐,我如今才是认识你了。我从前,是低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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