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君的老祖宗(54)
阮佩高?丁灵尚不及说话,阮殷厉声喝斥,“谁许他来这里?让他滚——”
“是。”小太监应一声,战战兢兢道,“佩高带着宫里的旨意来。他说,太后命他给爷爷送——”
“让他滚回去——”
门外扑通一声,小太监应是跪了,“是。”
丁灵急道,“让他等等。”
阮殷怨恨地看她,却不敢违抗,隔着门道,“等等。”
小太监听不见丁灵的声音,不知道里头在闹什么,柔顺道,“是。”
丁灵小声道,“太后连夜让高少监亲自送来的,定是要紧事物,你——”她抿一抿唇,“你见见又何妨?”
阮殷梗着脖子望着她,“你在劝我?”
“是。”
阮殷语意转厉,“我为什么听你?”
丁灵无语,直接摆烂,“你不听罢了。”又道,“您今天脾气大,我伺候不起,走了。”
“丁灵!”
丁灵根本还没动,仍然站着。
阮殷仍是桀骜不驯的模样,目光却凌乱起来,“我听你的便是,你不要走。”
丁灵强忍笑意,“那你安排他。”
阮殷往外叫一声,“让他滚进来。”
小太监欢欢喜喜应了,一溜烟跑了。
丁灵含笑走过去拉他,阮殷坐着,身体下沉。丁灵拉不动,便道,“快起来,叫人瞧见老祖宗这样。”
阮殷头一偏,“又如何?”
“说的是。”丁灵道,“你怎样都行,我却要躲躲。”便指一指帷幕,“我去那后面。”
阮殷冷笑,“谁叫你让他来?自己落的东躲西藏。”他虽这么说,却不阻止。丁灵便知自己同阮殷的关系,不能叫阮佩高知道——看来高少监这个赐姓,比阮tຊ继余兄弟还是差多了。
丁灵摸一摸男人面颊,“老祖宗好生在外见人,我在后头等你。”
阮殷被她一触便觉满怀邪火瞬间消弥。如此形状实在太过丢人,便强行忍住一言不发。
不一时阮佩高赶来,进门磕头,“给爷爷请安。”不等回答自己“哦哟”一声,“今天谁当值?竟叫爷爷的屋子乱成这样。”便站起来忙着收拾。
丁灵心中一动,掀起一点帷幕。身在其中不觉得,现下屋里比台风过境都不如,凌乱地扔着衣裳鞋袜,空了的酒杯,翻倒的茶壶,水渍混着酒渍,泥炉上还有冷了的鹿肉——确实,不怎么像样。
阮殷早已经起来,歪在阔大的躺椅上,看都没看他一眼,“我让你起来了?”
阮佩高一滞,膝上一软扑通跪回去,“奴婢忘情了。”殷勤道,“奴婢既来了,爷爷赏脸,让奴婢收拾?”
阮殷不答,漫不经心折着一张纸,“太后让你来?”
“是。”阮佩高直挺挺跪着,“那边搜拣遗物的时候发现有书信,恐怕耽误了事,竟然擅自打开,看过书信内容不敢自专,连夜快马送入宫。太后命给您送过来。”
阮殷冷笑,“死人能有什么急事?”
丁灵便知阮佩高说的“那边”应是伺候阮殷父亲的人,阮殷话虽刻落,道理却在——人都死了,还有什么着急?
阮佩高道,“奴婢都带来了,爷爷看一眼?”便双手举过头顶。
阮殷看都不看,“你看过了?”
“没有!”阮佩高道,“爷爷的东西,奴婢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连太后都没看,太后听了便命给爷爷送来。”
阮殷冷笑。
阮佩高如梦初醒,“奴婢这便命人去那边,把不长眼的眼珠子挖出来。”
第42章 不受祭祀
阮殷本是散漫地歪着, 听到这话紧张起来,情不自禁往后看一眼——自是什么也瞧不见,便转头喝斥,“大半夜拿这种事污我耳朵, 我看你活得不耐烦了。”
阮佩高忙磕头, “奴婢嘴欠,奴婢这便去——”
“我让你动手了?我怎么不记得让你管那边的事?”
阮佩高越发吓得瑟瑟发抖, “奴婢有罪。”又砰砰磕头。
“滚吧。”
“是。”阮佩高仍在磕头, “奴婢出宫,太后严令奴婢求老祖宗看一眼——着实等不得了,河间路途遥远, 那边原本安排今日发信,族中耆老都来,还想请……”他畏缩地看一眼阮殷, “请爷爷主持丧仪。”
阮殷连连冷笑,却没有拒绝。丁灵心中一动,这男人嘴上硬, 其实还是心里惦记。
阮佩高见他神色稍霁, 乍着胆子道, “爷爷看一眼。”举在头顶膝行上前。
阮殷接过, 极缓慢地展开。丁灵在后看得清楚,薄薄的一页纸,廖廖数语。阮殷看了很久, 仿佛上头有什么难以破解的迷题一样。
丁灵止不住忧心。时辰太久,久到阮佩高都慌乱起来, 忍不住叫,“请爷爷示下。”
阮殷勾起唇角, 慢慢笑起来,笑容越来越大,到后头竟笑出声,变作哈哈大笑,直笑得前仰后合,半日停不下来。
阮佩高唬得脸色发白,“爷爷?”
阮殷慢慢停下,狞笑道,“都依他。你亲自去盯着——照他的意思办,要烧得只剩一把灰,最好连灰都不剩。你现在就去!”
“爷爷三思——”
阮殷语厉声道,“你要违令?”
“不不不不敢——”阮佩高连连磕头,“爷爷有令,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
“还不快去?”
“是。”阮佩高又问,“那发信请耆老,还有丧仪——”
“你不识字?”阮殷尖利地叫,“什么丧仪耆老?烧成灰,撒了——”
阮佩高连声称“是”,便爬起来,连滚带出去。
丁灵看他离开连忙赶到前头。阮殷失魂落魄坐着,满面诡异的潮红,口唇如血,看见丁灵仓皇地叫,“丁灵。”
丁灵握住男人薄薄的肩,“怎么了?”
“没事。”阮殷神经质地摇头,“我很好……没事,什么事都没有——”他说着,忽一时顿住。
丁灵俯身,同他平视,“阮殷?”
男人双唇紧闭,推她离开。丁灵站着不动,男人终于忍耐不住,身体前倾,“哇”地一声呕出一口血,尽数打在丁灵身上,鲜血浸透衣襟,烫得惊人。丁灵只觉心跳都停了一拍,“阮殷?”
男人呕出一口血,如同被人抽了魂魄,身体没有筋骨,水一样往地上流去。丁灵用力撑住,将男人半身掩在怀中,黑发的头正抵在自己心口。
男人面上血色飞速退走,变作纸一样白。他只觉眼前万花筒一样乱转,脑中插了一百根绵针,疼痛太巨,男人陷在万针锥心的幻境中,胡乱地叫,“……拿走……拿走……走……”
要去请大夫。丁灵往外看一眼,想走,阮殷这样却不敢离开,正纠结,外头有人叩门,阮继善在外道,“爷爷万安。佩高走了,走前命我等过来伺候,爷爷可是身体不适?”
丁灵急叫,“快进来!”
阮继善进来时,阮殷早已经疼得神志不清,除了不住地叫“拿走”,说不出一句话。阮继善看见丁灵遍身鲜血,“怎么了?”
“看了信,就吐血了。”
阮继善脸色雪白,“我立刻去太医院,请夏院正。”
丁灵催促,“快去。”
阮殷疼痛稍退,“丁灵。”
丁灵抚摸男人冷冰冰的面颊,“还疼不疼?”
阮殷摇一下头,“我又失态了。”
“你很好。”丁灵道,“去躺一会,好不好?”
阮殷柔顺地点一下头,任由她半扶半抱拉起来。丁灵气力小,阮殷虽瘦,却撑不住,两个人磕磕绊绊,等阮殷终于躺在枕上时,已是淋漓出了一身汗。
只这么一会儿,男人最后一丝血色都消失了,他本就生得白皙惊人,眼下看着跟只活鬼一样,“丁灵……”男人奄奄地叫她,“你让他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