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灰(151)

作者:余酲

哥哥为人温厚,唯有提到周晋珩话语中自带棱角,如今哪怕有舍身救人这件事加分,对他仍是重重提防,不甚满意。

心知周晋珩从前劣迹般般,多年的芥蒂难消,易晖也不着急,心想以后日子还长着呢,平时多走动走动,总能把关系处好。

脚步轻快地回到病房,本想再削一个苹果给周晋珩补补身体,床居然是空的,人不知跑哪儿去了。

一个小时后在美容科门口堵到人,易晖上前架起周晋珩就往回走。

周晋珩难得心虚:“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易晖斜眼瞪他:“你还想走远?”

周晋珩闭上嘴,不敢说话了。

回到病房躺下,等了半天没等到削皮的苹果,周晋珩躺不住,伸平手掌送到易晖跟前:“看看这疤是不是淡了?”

易晖瞟了一眼:“没有。”

周晋珩泄气地把手收回去:“可能要多做几个疗程,不行的话就换一家专门的美容医院。”

易晖不知道这话是说给谁听的。

他放心不下,上微博搜周晋珩,后面冒出来一个词条叫“周晋珩毁容”,他心口一突,点进去看,广场上除了心疼的粉丝,还有路人在幸灾乐祸。有个热门投票叫“周晋珩毁容后还能接到戏吗”,易晖毫不犹豫地点了“必须能”, 一看结果,投“只能接烂片”的达到总票数的百分之八十以上。

说好不心疼的,易晖食言了。

没人比他更清楚周晋珩一路走来的艰难不易,如果真因为脸上和手背的疤再也接不到好片子,他会愧疚一辈子。

“医生说我肤质好,能消到几乎看不见。”周晋珩又问易晖,“你说‘几乎’看不见是个什么程度?我亲你的时候你能看见吗?”

话题转换得猝不及防,还在出神的易晖“啊”了一声。

“实在不行,以后我只在夜里亲你好了。”周晋珩叹了口气,抬手挡住有疤的半边脸,“或者这样,就看不见了。”

看着他与掩耳盗铃无异的举动,易晖脑中百转千回,试探着问:“你去除疤,是为了我?”

“是啊。”

“为什么啊?”

周晋珩理直气壮:“你不是不喜欢丑的吗?”

易晖迷惑了:“你哪里丑?”

周晋珩摸了一下自己的脸,有些不好意思:“反正没以前好看了吧。我全身上下也就这张脸还凑合,要是毁了,还能拿什么……留住你。”

听着有点欠揍,还有点可怜。

易晖好半天才接话:“你以为,我喜欢你是因为你这张脸?”

“那不然我还有什么……”说到一半,周晋珩猛然反应过来,睁大眼睛看向易晖,“你说什么?”

“没什么。”易晖扭身背对。

周晋珩不管不顾地跳下床,掰正他的肩膀让他面向自己:“再说一遍。”

易晖咬唇不语。

周晋珩穷追不舍:“再说一遍好不好……晖晖,再说一遍,就一遍,嗯?好不好?”

易晖觉得他这会儿才有了点这个年纪的男生该有的样子,冲动,急躁,逼问和撒娇双管齐下,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可没有人知道,易晖最怕听到他问“好不好”。

江家小院门口,周晋珩求易晖把他当做哆啦哼哼,哪怕一辈子也没关系,颤抖着问他“好不好”;昏暗的房间里,发着烧说梦话的周晋珩拉着他求他别走,沙哑地问他“好不好”;冰天雪地的冷藏车里,奄奄一息的周晋珩说不会再骗他,只把他一个人放在心里,迫切地问他“好不好”。

即便大多数易晖都忍住没回答,心的震荡动摇,自己怎么会感觉不到。

周晋珩看似鲁莽笨拙,实则比谁都聪明狡猾,他知道做什么能撼动原本坚定不移的心,他明白说什么能融化冰封的雪山,让潺潺春水沿着山脉流淌,灌溉沿途的每一株尚有一息生命的植物,让它们在太阳升起的时候迎着光再次怒放。

易晖想起那段对话,周晋珩回答江一芒“他不傻,他只是太善良”之后,又添了一句——我喜欢他,他的全部,我都喜欢。

不是害怕,而是太喜欢了,喜欢到每每听到这句询问,都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周晋珩还在追问,声音里除了急切还有恳求和渴望。

沉下一口气,易晖推开周晋珩放在他肩膀上的手,主动把胳膊圈到他脖子上,仰起脸,凑近了亲他脸上那道疤。

唇珠滚过凸起的蜿蜒,唇角蹭过高挺的鼻梁,最后落在那双让他魂牵梦萦两世的眼睛上,颤抖的浓密睫毛刺得皮肤麻痒。

亲完稍稍后退,趁被亲的人还在发呆,易晖粲然一笑:“还是很帅,我喜欢。”

你的全部,我都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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