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钟,琥珀浓(199)

作者:容九

然而靠听,不带偏旁部首,上面那番话将“他”字换成“她”,又成了另一种意思。

她说,爱一个人不一定要占有,可他此时满心却只想着占有;她说,她的人生已有了新的追求,他还想着将她拉入沈家这个火坑中,枉顾她的理想、她的抱负……

每一句话对当下的沈一拂而言,是字字珠玑,字字诛心。

胸腔内传来一阵刺痛,他勉力深吸一口气,“我明白了。”

他原地站了片刻,没再看她,也没有后话了。

又说自己有事要去书房忙一会儿,让她回床上好好休息。

看他离去匆匆,她困“惑”,难不成是暗示的还不够明白么?

沈一拂倒没骗云知。

降压的“药”在书房,他从沈邦那里出来时就已然心悸,眼下呼吸都开始困难,再不吃“药”可能会引发脑缺血的症状。

他让一个小厮跟着过来,倒了水吃过“药”后侧卧在榻,让小厮跟看着,若晕过去再去喊人。好在十分钟“药”起了效果,胸骨还痛着,但呼吸恢复正常,小厮见他一头冷汗涔涔,就要回卧房去拿一套干净衣裳,沈一拂忙说不用,从书房里的矮柜找出一件里衣,换过之后,又将原来的外套套好。

这小厮从前就是在东院伺候他的,看他这般,亦是吓着了,“二少爷,很多年都没见您犯病了。”

“这两日睡少了,无碍。”他说:“一会儿别在林小姐跟前提这个。”

是有两天一夜没合眼了。小厮添了取暖的火盆进来,沈一拂实在倦的抬不起眼,索“性”合着衣在书房榻上小憩。醒来的时候发现天黑了,他问了时辰,又听小厮说林小姐等二少爷吃饭等了一个多小时了,又起身往卧室走。

菜温了又凉,凉了又温,待第三趟才见他姗姗来迟。

他见一桌饭菜她都没动,“你是病人,该早吃饭早吃“药”,怎么能空等呢?”

她去书房找他,但被拦在门边,她知这院子里大多都是沈邦的人,他还放心将她一个人丢在屋里,心里哪能高兴,“你说一会儿就回来,我怎么知道一会儿是这么久。”

“抱歉,我……不小心睡着了。”

闻言,才发觉他眼眶下浓浓的青“色”,她觉得是自己瞎计较了,“……哦。”

她勘察过了,东院外光是看守的士兵就有十几人,总给人一种森森然的气质,他不在,她心里很没安全感。

也不知还要在沈家呆多久,这卧房和书房步行都要五分钟,距离这么远,晚上叫她一个人睡,怎么不让人犯怵呢?

这话她没法说,人困了要睡觉,总不好让他和自己睡一张床吧?

心里有些恼他。三分是因他不与自己坦“露”心事,三分担忧晚上独自睡的事,还有三分因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总之一餐饭下来,她闷闷的吃,几乎没同他搭腔。

沈一拂能感觉到她在生气,大致能猜到是因被拘在沈家不得自由。

他耐心的给她夹菜,为她盛汤,监督她喝完“药”。

但还是没等他主动说点什么,以为这场气要生到明天,不想到了睡觉的时间,他问:“介意不介意我打地铺?”

她不知,他说出这句话时手心都被汗濡湿了,但听他要留下来作陪,心里的石头才落地:“行吧,我还能不相信沈校长么。”

原本今夜,哪怕什么也不做,只为敷衍一下沈邦,他也该与她同榻而卧的。

地铺的事,马上就会传到父兄耳里,第二条路自然是行不通了。

只剩第一条。

父亲最大的心愿,除了为家族延后外,便是子承父业了。

他曾弃文从武过,后又弃武从文。

正因经历过军阀的内斗、厮杀、无止境的权斗,他才走向另一条通向科学、教育的路。

然而当今世道,枪权本位,手中无枪,别说救国,连心爱的人都保全不得。

但若重新拿起枪,今后天各一方,她会否就这样慢慢淡忘了自己?

熄了灯后好一会儿,她听到他时重时轻的呼吸声,问:“沈先生睡着了么?”

“没有。你呢?”

“我都和你说话了啊。”

听到她的笑声,心脏紧蹙的感觉好似都松快了些许,他说:“想聊什么?”

说着,转身面向床榻,竟看她趴在床沿边看过来。

黑暗中,她没看见他眼底的红,还揶揄着:“我也不知道,要不讲个睡前故事?”

但他却看到了少女那双明澈的眸子,只是朝这里看过来一眼,就让人觉得这世间最美好的事务莫过于此了。

沈一拂想,好在她今日将话挑明,否则他行差踏错半步,与那些豺狼虎豹有何分别?

她终是不爱他了,他也要护她一生无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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