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莲劫(50)

作者:何辜风情

不......求求你,不要再来......影响我了......

原本一直昏昏沉沉的沙如雪只感到面上一凉,继而便莫名其妙地恢复了神智。他正欲询问,又一滴液体就砸了下来,凉凉的,咸咸的,不知是谁碎成了几瓣的眼泪。

第26章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应千歧就已经跟着师尊傅忘道在云松崖上苦修了。

五岁稚龄,也许别的儿童还依然赖在父母怀里撒娇,他却必须每天天不亮就起来,打水扫地做完晨课,再将所有基础剑诀演练完毕,然后才准稍微歇一歇,坐下来吃早饭。

傅忘道剑术卓越,但并不擅长照顾孩子。

那一年他云游至湘庭郡,于梨花武道会上一举打败江湖之中的十大剑客,夺得了“武林剑王”的称号。途径应府之时,便偶遇了正在自家院落中练剑的应千歧。

他第一次看到应千歧舞剑,就觉得这个孩子与自己十分相像。又看了许久,傅忘道站在距离应府不远处的屋顶上,在心里对自己说,也许是时候要收一个徒弟了。

尽管十分不舍,但应千歧的父母也明白不能耽误孩子的天赋,便将他郑重其事地托付给了傅忘道。

傅忘道觉得云城也挺好的,便决定不再奔波,直接带着那个还没自己腰部高的孩子来到了云松崖。彼时,虽然武道会早已结束了,但由于气温的差异,山顶的梨花才刚刚开放,傅忘道于是在两人居住的小屋外栽满了梨树。

他曾经问自己年幼的徒弟喜不喜欢梨花。谁知应千歧明明岁数还没自己的零头大,就已经修炼得少年老成、神情严肃,摆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来对自己缓缓地摇了摇头。

“因为你是云城人,从小到大都见惯了,所以才不喜欢么?”

应千歧瞥他一眼,说梨花太素了。

傅忘道听了这话就摩拳擦掌,嚷嚷着要不干脆换成桃花,粉艳艳的,瞧着也喜庆些。

应千歧在沉默过后却道,越喜庆的花,也只会衬得这院子越冷清。

琢磨了半晌,傅忘道认为少年人普遍心思细腻,约莫是想家了,便从此不再提起这些事。可随着自己的徒弟逐渐长大,他才慢慢回过味来,觉得自己当初的预感实在准确。

他表面上看着豪迈奔放,仗剑天涯,其实内里却是个伤春悲秋的人。应千歧像他,从小看着就像,所以长大后也无法避免地还在继续像他。

终于,傅忘道会开始语重心长地对他说,千万别学师尊,你虽然要做好人,但有时候也得明白,不是所有侠士君子都会有好结果。

太重情义,注定会比旁人活得更加疲惫。

十五岁时的应千歧还不能懂自家师尊的意思,毕竟年轻人的世界非黑即白。傅忘道看在眼里,只得装作若无其事,他也曾年少轻狂,深谙不撞南墙不回头的道理。

但是过刚易折,他希望应千歧至少能在受伤之前给自己留有一寸余地。因此他只能找机会偶尔在徒弟耳边轻声叹一句,说没心没肺总是比较好。

应千歧向来不喜欢梨花,但二十岁遇到的那个人,却让他明白了素之一字,也能写作别样的艳。

在傅忘道失踪以后,月似钩陪着他回过一次云松崖。

那时候恰逢春末夏初,应千歧见了满院子仍旧雪白馥郁的梨花,正在那兀自伤怀,冷不防就听身旁那道温和声音对自己悠然说,为什么不把这些花都掘了重种?

他难得惊诧,随即反应过来,对方大抵是个与自己和师尊完全两样的人。

那样也好。傅忘道希望自己成为这样的人。

而应千歧从来都不知道,月似钩究竟是否看出了他那隐匿了将近十余年的心思。若是看出来了那人又会怎么做?总不可能还继续心胸宽广地与自己称兄道弟吧。月似钩那样无牵无挂,大约是能十分潇洒地转身就走。

他知道什么是人言可畏,便竭尽全力用另一层虚假的伪装将这份念想裹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就连应千歧自己也几乎快要相信:他对月似钩毫无企图,对彼此来说,两人只是最要好的挚友、兄弟。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他用这些欲盖弥彰的字眼欺瞒了自己十余年,也欺瞒了月似钩十余年。直到对方身死,他才恍惚发现,那些话语,再也没有说出口的机会了。

应千歧再次睁开模糊双眼,就见面前的月似钩仍未离去,还用那种最熟悉的担忧的眼神望着自己,启唇轻声唤道:“应千歧,你到底怎么了?”

从心脏处传来的剧烈悸动令他不得不微弯下腰,试图缓解这份疼痛,然而下巴却意外触碰到了什么毛绒绒的东西。这令应千歧稍微找回了一点理智,甫垂下眼,便与怀中少年对上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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