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了偏执皇帝的(99)
陈明想了想,小跑追上他:“将军,陛下在等你。”
叶十一蓦地驻足。陈明顿步。
“我不是将军了。”叶十一头也没回,背对他道:“陈统领,以后不要这样叫。”
“……十一。”陈明总觉得那副皮囊下,有些什么在悄然改变,他忍不住问:“我们还是朋友吗。”
“是啊。”回答的声音很淡,漫不经心。
陈明不再说什么,心惊胆战地将叶十一送进平康坊。
叶十一目不斜视,一路径直去了南风馆。
尚未及夜,南风馆只开了旁侧的小门。叶十一没敲门,直接推开了进去。
方有意在楼下柜前算账,撩了眼皮觑视他,轻笑:“小将军来啦,好久不见您了。”
“小鱼呢。”叶十一问。
“哦,他呀。”方有意哂笑:“找着他的贵人啦,现在在贵人府上奏琴唱曲儿呢。”
“……”
陈明意在劝他回宫:“十一,来的不巧,咱们白跑一趟。”既然没见着人,就该回去了。
叶十一却恍若未闻,穿过大堂上楼梯。
陈明喊:“十一!”
方有意斜了眼,没阻拦,抱起他的花瓶慢条斯理擦拭,嗤笑道:“您就由着他去吧。将军呐,有心事。”
陈明真想问问他是怎么看出来的。但方有意一心一意擦自己的花瓶,陈明着急,去追叶十一了。
叶十一走到二楼,回头朝方有意说:“拿酒来。”
方有意不问他为什么喝酒,而是问:“要多少?”
“有多少,拿多少。”
方老板愣怔,放下花瓶,歪头望向叶十一:“你怎么了?”
叶十一转身走了。
叶十一在小鱼那间屋里,歪歪斜斜地倚靠着窗边,扭头凝视窗外。
陈明关上门:“十一,”他问了方老板问过的那句,“你怎么了?”
“我听说酒壮怂人胆。”叶十一干巴巴地回答:“来喝点儿。”
“陛下让你不舒服了。”陈明笃定。
“……”叶十一笑了笑:“是啊。”
那又能怎样。就像陈明说的,那是陛下。
陈明缄默,半晌,局促地叹口气:“也许陛下只是图一时新鲜,等他哪天腻了…不再迫你。”
叶十一回眸,眨巴眼睛。陈明大概是以为,他很厌恶皇帝的手段吧。
毕竟哪有皇帝,这样步步紧逼地去逼迫一个朝臣眼里的将军。
方有意送酒上来。
叶十一掀了封泥,用不上文质彬彬的酒壶和酒盏,抱起坛子灌进嘴中,吞下去大半,又流出来大半,呛得连连咳嗽,扑红眼眶。
陈明劝他:“十一,慢点喝。”他顿了顿,补充道:“陛下不在。”
“别提他,”叶十一满脑子都是刘匪头说的话,他说,“我不想提李固。”
“好,”陈明放缓声音,“不提他。”
一坛酒下去,叶十一差不多醉了,他本来也不是酒量特别好的人,而且喝着了很安静,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陈明担心出事,想将叶十一背上马车带回宫。可伸手刚碰上他,叶十一便紧张地躲开,仿佛受惊小兔,醉鬼囫囵呢喃重复:“别碰我…别碰我…”
陈明只得双手举高,投降作罢。
叶十一明明醉了,还在不停喝酒,大抵借酒浇愁,醉了酒也有理由不回宫。李固要罚就罚,他还能怕?
阴险的皇帝总用叶家来威胁他,大约没想到,或许叶十一,根本就不是叶家人。李固知道吗?
知道吧。
和叶家人合起伙来骗他吗。
不对,脑子里昏昏沉沉,浑浑噩噩,又想着,刘匪头可信吗,能相信他吗,会不会是刘匪头骗他?
但叶家的种种迹象,李固的种种表现,却又令他不得不怀疑。
叶家明知他已经是这一代仅存的儿郎了,就像那些狐朋狗友说的,为什么还孜孜不倦地送他上战场。他曾经以为,全因叶家忠君报国的信念。
可如果真正的叶十一…被他们保护得很好呢。
战场上那个,受了伤,流了血,就算死了,又如何…真正的叶十一…还活着。所以哪怕先帝赐了那杯毒酒,父母也不会以性命反抗,因为…因为他本来就不是…
那李固喜欢的…是…是那个真正的…
砰——
酒坛砸地,四分五裂,酒水溅得人满身都是。
叶十一摇摇晃晃站起身,光脚踏上碎瓷片。醉鬼完全不知道疼,哪怕脚底板布满瓷渣,鲜血自脚下汨汨地渗出来。
陈明惊呼:“十一!!”
“别碰我。”叶十一呼呼喘气,使劲推开他。
踩着瓷片踏过去,抱起另一坛酒,靠墙壁滑坐下去,仰头倒灌。
喝一半,颓丧地抱起酒坛,狠狠砸下去,半坛酒再度四分五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