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风楼遗事+番外(23)

作者:-阮白卿-

于是管事的也皮笑肉不笑,把酒壶拎过来往桌上一墩,低声警告嘉安:“别他妈给脸不要脸,仔细我扒了你的皮。”

嘉安不作声,起身给唐金福磕了个头,拿过酒壶给他斟满。唐金福睃着他,哼了一声没说话。管事的道:“嗐,我这两天又犯头疼,真是老了。你今天只管替我陪好唐爷,别的一概用不着你管。年轻是好哇!往后这宫里头全给你们折腾啦!”

“王八蛋!”

唐金福笑着啐了管事的一口,顺势搂在嘉安肩上,“过了过了,叫小安子唱个曲儿给咱们听。”

“……唐公公,我不会唱。”嘉安低声下气地推避。

“不中用的废物!”唐金福笑骂,“那哥哥我来唱给你听——这么着,你跟我学,我唱一句你学一句,好不好?”嘉安还没说话,唐金福已经拿筷子敲起了碗边。

“紫竹儿,本是坚持操。被人通了节,破了体,做下了箫——”

嘉安立时涨红了面颊,咬紧嘴唇一言不发。太监们前仰后合地大笑起来,借着酒劲,纷纷拍着桌子高声齐和:

“紫竹儿,本是坚持操。被人通了节,破了体,做下了箫,眼儿开合多关窍。舌尖儿舔着你的嘴,双手搂着你的腰,摸着你的腔儿也,还是我知音的人儿好!”

嘉安有些恍惚,仿佛这里不是皇上的旧寝宫,而是花柳巷里的三等堂子,廉价的脂粉和汗味混杂在一起,笑声冲破了屋顶,空气里充斥着发泄不出来的扭曲的欲望。他盯着杯里的半口残酒,是上个夏天泡的杨梅烧,淡淡一汪绯色,里头跳动着一豆很小很亮的火焰。

散了席,唐金福已然醉得东倒西歪,桌上哄起来。

“嗳——外头这么大的雪,你不留他在屋里好好歇一宿,好意思让人走夜路回去?”

“人家唐公公嫌我们大通铺睡的人多。”

“人多了好呀,大冬天的,挤一挤暖和。”

管事的发话了:“你们一个个架什么秧子?狗肚子装不了二两油。小安子,送唐公公回药房去。”

架不住怂恿,最要命是管事的也在里面。如今寿光殿是空屋子了,陈恩宁活着时候多少飞扬跋扈,现在的管事太监甚至比不上他的零头。无论在哪都是打狗看主人,一群没主子的太监,说得好听叫自在,其实谁都能上来踩一脚。管事的摆明了拿他做人情,嘉安一点都不怪他,谁都得给自己谋前程。

一条胳膊搭过来绕在脖颈上,像吐信子的蛇似的,他又闻见唐金福嘴里的腐臭气。他们从红彤彤的宫灯下穿过去,走到没人的院子里,唐金福半真半假醉着,挂在他身上,他像拖着个麻袋。唐金福扭过脸来,在他耳边笑了一声:“你今天休想再糊弄我。”

嘉安打了个寒颤,强挤出笑来,“我哪里敢糊弄您老。”

“呸!你装哪门子的傻?”

嘉安身上一凛,突然松开手,唐金福好端端在原地站着,并没醉得挫下去。唐金福觑着他不说话,笑嘻嘻地贴上来揽住他。嘉安陡然打了个冷颤,扭身就跑,唐金福拽着手臂硬将他往墙角拖,口里喃喃地念叨:“你跑什么呢!让哥哥……舌尖儿舔着你的嘴,双手搂着你的腰……”

换做平时他一定挣脱了,偏偏这天被灌得头昏脑胀,酒劲一阵阵顶上来,浑身发软,只觉得一只冰凉的手撩开袍角,伸进小衣,在臀瓣上急吼吼地揉着。

“……摸着你的腔儿也——我的好孩子哟!”

“不行,你放开,让我走。不然大家就喊起来!”嘉安气咻咻的,听见自己的声音颤着。

唐金福涎着脸笑道:“果真给脸不要脸,你倒是给我喊一声试试呢。”

那张黑洞洞的嘴巴带着酒气凑近了啃他,嘉安果断抬手给了他一拳。大约唐金福实在没料到他敢动手,先吃了一惊,立刻反手一巴掌搧回来,抽得嘉安一个趔趄。

“既然撕破了脸就直说吧——你再动一动,我立刻去崇德宫门口上吊,到时候闹起来,看你怎么死。”

唐金福也冷笑起来。

“好哇!咱们走着瞧。你一天不上吊,就别怪我记一天的仇。你算个什么玩意儿,老子弄不死你!”但没再动弹,大约真给他唬住了。

嘉安怔在原地没有吭声。为什么会说起崇德宫呢?原来过了这么久,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还是景承。

嘉安逃回去,同住的太监们早收拾床铺睡下了。他把头闷在棉被里,酒劲这时候才真顶上来,躺了会儿,只觉得喉咙口一漾一漾。他心说千万不要吐,便坐起来倚着花梨樟柜子,抽屉前的云头式黄铜拉手硌着他的背,换个姿势还是硌着,像在提醒他,别以为你跑得掉,这事还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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