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梦话+番外(195)

作者:骑鹤下扬州

“阿芾,难道你我夫君之间再无第二条路可走么?”张氏问她,“便无法缓和他们之间的关系么?”

“我不知道......”欧阳芾怔忡,她忆起曾巩,曾巩站在她面前,对她说他要去通州了,她心知为何,却分毫也留不住他。

“君实写了两封信与介甫先生,可介甫先生至今无任何回音。”

“信?”欧阳芾疑惑,“甚么信?”

“阿芾不知么,君实头一封信写了千余字,易稿数回,三晚方写就,我是看着他写的......”

苦涩滋味自口腔蔓延开,欧阳芾咂嘴:

“不行,我不喝了。”

王安石搁了书卷,踱步至她身侧,将那碗喝了一半的汤药端起,举匙至她唇边:“张口。”

欧阳芾心神俱疲地张嘴:“你这样硬灌,唔,我是不会快乐的。”

“喝药还须快乐?”王安石轻淡言着,又灌一口。

“介卿,”欧阳芾抽着间隙道,“君实先生是否给你写过信?”

“......张氏同你言的。”语气虽顿,却毋庸置疑。

“君实先生说了什么?”欧阳芾未否认,追问道。

“无甚紧要之事。”

“哦,”欧阳芾道,“我想看。”

“现下不可,”王安石道,“待你病好了再予你看。”

“我怎觉你像在哄孩子,”欧阳芾不满,“你该不是给我开空头支票罢。”

与她相处久了,对于偶尔冒出的新词王安石亦见惯不惊:“我骗过你么?”

“骗过。”

“自己喝。”

“没骗过。”

王安石睨她一眼,继续举匙喂着。

欧阳芾喝了整整九日药,停药后王安石那封著名的回信已然写就,她亦终于明白王安石不让她病中见信的原因。

孔子曰:益者三友,损者三友。光不材,不足以辱介甫为友,然自接侍以来十有余年,屡尝同僚,亦不可谓之无一日之雅也。

欧阳芾一列列观下去。

......今介甫从政始期年,而士大夫在朝廷及自四方来者,莫不非议介甫,如出一口;下至闾阎细民,小吏走卒,亦窃窃怨叹,人人归咎于介甫......

条例一司已不当置而置之,又于其中不次用人,往往暴得美官,于是言利之人,皆攘臂圜视,炫鬻争进,各斗智巧以变更祖.宗旧法......

......欲尽夺商贾之利......使人愁痛,父子不相见,兄弟妻子离散......

方今生民之忧乐,国家之安危,唯系介甫之一言,介甫何忍必遂己意而不恤乎......

将所有批评之言说尽后,司马光道,介甫受而听之,抑或怪罪我而与我绝交,责骂侮辱于我,让陛下驱赶我,“无不可者”,光待命而已。

然王安石并未选择其中任何一种做法,他提笔书了回信,驳了司马光所言“侵官、生事、征利、拒谏、怨谤”五则罪名,终道,“若君实责我在位日久,未助上有所为,福泽百姓,则某知罪;如曰今日当事事不为,墨守陈规,则非某敢领教”。

欧阳芾观过司马光之信,又观过王安石的回信,记忆与现实恍然交杂眼前。

「司马光写过三封信给王安石,每封都长达千言,王安石只回了其中一封,就是我们今天看到的这篇《答司马谏议书》,区区数百字,将对方洋洋洒洒的控诉驳得干干净净。」

「王安石的性格特点正如这篇驳论文章,理足气势,简峻锋锐,铿锵有力,坚定不移。」

欧阳芾蓦地笑了出来,泪珠滚在纸页上,被她慌张拿手去擦。

“无事,莫擦了,”王安石眉头拧紧,悔教她看信,“君实与我议论早有分歧,这一日并不在我意料之外。”

欧阳芾摇头。

“他所言之事我未尝放在心上,你亦毋须在意。”

欧阳芾抬目视他:“介卿,如有一日君实先生惹恼了你,你莫将他贬黜至深山老林里去好么?”

王安石倏而笑了,瞥她道:“我似那样的人么。”

“不似。”欧阳芾破涕为笑,“介卿是最好的。”

「我答应你,」欧阳芾对张氏道,「毋论何时,我夫君绝不构陷迫害君实先生,他不是那样的人。」

「司马光写完与王介甫第三书后,王安石再未回复只言片语,两人之间也随后绝交。」

第68章

“臣司马光,拜见陛下。”

崇政殿内,第九次派遣内侍劝请对方履职的赵顼终于见到了这位自称“膝疮方愈”的翰林学士兼侍读。

觐见礼毕,惯例寒暄数句后,赵顼问:“朕命卿为枢密副使,卿为何抗命不受?”

司马光答:“臣自知无力于朝廷,故不敢受,抗命之罪小,尸位素餐之罪大。”

“卿受之而尽职,岂称尸位素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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