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阙韶华+番外(394)

作者:薄荷酒/薄荷酒BHJ

好在,目前无需劳心费力去向皇帝要解药,尽管发了半夜低烧,但隔日在舱中卧床了一天,自觉精神已然恢复得差不多了,而再过一晚,客船也就到了金陵。

不过,如是一来,距离五月初五试剑大会已不足二十天。

琅環右使萧夙玉在洛城遇害之后,左使江恒远辗转将他的骨灰送回潇湘,安葬在洞庭之畔,六年后,遵照遗愿,他自身的棺柩并未留在钟山,而是葬于江氏故土江陵。与潇湘相邻,既是陪伴故友,也守望着分隔南北的滚滚长江。

住进怀壁庄当晚,洛湮华让容飞笙备下了香案蔬果,在微雨的庭园中祭拜,江晚璃与洛凭渊陪在旁侧。

细小的雨珠落在芭蕉叶片上,被周围潺潺的流水声掩住,洛凭渊看着皇兄逐一将案上三只酒杯注满,默默拈香祝祷。

回到怀壁庄祭奠逝去的亲人,该是皇兄的心愿吧,只是冤仇未雪又遇到鸣剑反目,他一定仍担着沉重的心事,或许还有负疚,总觉得自从进入怀壁庄,静王沉默了许多。

待到江晚璃在案前行过礼,洛凭渊上前点燃三柱香,在袅袅缭绕开去的檀香气息中,深深拜了三拜。白天在庄门前,琅環子弟参拜宗主的场景仍历历在目,那片静穆中有着悲痛,因为曾经受创至深。他在朝堂与宫中是禹周的宁王,入了武林是寒山真人门下,所到之处总有敬重拥簇,仿佛自在平生;但在内心的角落,母妃留下的阴影始终在那里,化不开、抹不去,怀壁庄里遇到的每一个人都礼敬有加,没有一丝异样,然而他只会加倍清晰地感觉到,母亲犯下的罪过,自己或许穷尽此生也难以赎清。

大概是考虑过这一点,在淮安登船前,静王曾经犹豫,是否分头而行,在金陵会合更为合适,洛凭渊当时不假思索,既然答应了要陪着皇兄下江南,自然要多多随行,务求到位,但到了怀壁庄不过半天,他已经比从前任何时候都更深刻地体会到林辰曾经那种不敢踏入静王府的心情。

最后一个上香的是秦肃。几个人在夜色中伫立,看着明灭的烛火。

“凭渊还是初次来到庄里,阿肃也很久没回来了,我想舅父该会高兴才是。”良久,洛湮华静静说道,“还有萧右使,十数载奔波北境,一手于昭临设立情报暗线。因为他的苦心经营,当情势需要时,琅環才能向朝廷提供充足的北辽情报。虽然萧右使没能在有生之年见到辽人求和、缔结和约,但看到当初的付出不曾白费,百姓免遭战火涂炭,他也应会得到些许安慰。希望他们不要怪我驽钝,用了这么久,让大家苦等至今。”

“皇兄。”洛凭渊心里一颤,一时竟不知如何劝慰。他隐约想起儿时只见过一两次的萧夙玉,风神飘逸,洞庭萧家的传人,与琅環娘娘青梅竹马。江璧瑶入宫为后,母仪天下,萧右使则远赴昭临,鲜少回归中原,但在他遇害含冤之前,无一日不在耗费心血守护这片江山。即使冤屈未雪,清白未证,他昔年的辛劳却仍在庇护着禹周,令商谈合约的辽人先机尽失,狼狈而退。

“表哥,不要乱想,爹爹与萧叔父怎会责怪你!”江晚璃却已着急,拉住了静王的手,她性情温柔,责备时也放低了语声,“爹爹临走时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说你留在京中受了太多苦,他不是叮嘱过许多次,让你以自身为先,万万不要勉强么?”说到最后,她又有些哽咽,“慕少卿鬼迷心窍了,他的昏话,你别往心里去!”

洛湮华转过头,与洛凭渊对视了一眼,两人同时想到了那份来自邵清全的供述,或许“鬼迷心窍”四字,的确很适合形容当下的慕少卿。

香烛未尽,几人都没有回房安歇的心绪,洛湮华温言说道:“晚璃,我们到那边回廊里坐一会儿。”

江晚璃心中尤自酸楚,想到一日之间在多年未见的兄长面前哭了好几次,又有些不好意思。她轻声说道:“表哥,你和陆公子一路风尘,让晚璃为你们弹奏一曲,略解劳顿。”

静王无意拂了表妹的好意,况且凭渊要在怀壁庄住些日子,若能尽早与庄里的人们熟悉起来,自然是好事。

几个人坐在园内迂回曲折的长廊中,江晚璃命侍女取来一具古琴,低头拨线调音。洛凭渊见到她手势清灵,指端乐音渐起,弹奏的是一曲“咏梅”。

弦音交错,或滚落如珠,或如织如诉,令人想到月下清风,疏影横斜,其中隐隐一脉暗香浮动。

曾闻西子湖畔,江晚璃一曲千金难求,传言诚然无虚。她身上仍着日间朴素的白衣,却较华服更适合这一曲,令人但觉清标绝尘,飘然有临夏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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