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考公宝典(180)

作者:卖鱼生

杨枝听的更加心惊,这江州从谢知敬到铁东来竟无一不在贪弊,江州百姓日子,怎么会过得好?

那淮水七个县的流民,那五千葬身荒野的将士,那不知多少因此而分崩离析的家庭,那些高高在上之人大袖一挥之时,何曾考虑过他们的死活?

不知怎的,一刹那,她想到了京畿拜谷神的百姓,若非走投无路,谁会将希望寄托在泥塑的虚无缥缈的神祇之上?

酸楚的感觉自方才柳轶尘提及淮水案时便在她心中一点一点漫开,此时却像洪水过境一般,更加汹涌。

来之前她只想过那些仕子的死活,却不曾想这之后的泥污已然这般之深,深到轻轻一脚,便会将人整个吞没。

她想起前夜修竹旁柳轶尘半眀半晦的脸,想起他说的那些话,想到他那句“谁敬世人,我便敬他”,抬眸深深看了他一眼。

二十余岁的男子面上没什么沟壑,可那一声叹,却像是自千年的老朽肺腑中发出。

大理寺这些年,这种事他到底见了多少?

有一息,她不知怎的想到了那些话本传奇中的妖精,幻想亦有那样的神力,能探到他心底去,为他抚平那上面的褶皱与疮痕。

怔忪了片刻,经他一声唤,她才回过神来,想起一事,问:“那温芳卿怎会有这本簿册?这莫非才是仕子案的来由?”

“不错,从那簿册来看,的确如此。”柳轶尘道:“簿册前有一页温芳卿的自述,称册中所载,尽来自一名逃入官学的法算口中——岚山一战后,铁东来起了警惕心,胡乱找了个由头将当日牵连其中的铁匠与法算尽数诛杀了。谁知其中非但逃掉了一名法算,那法算还私自带出了半本账册,亦附在簿册之后。虽数目不全,但也可见一斑。”

“法算逃入官学之后,不日还是死了。温芳卿将他葬在官学后山,却被铁东来的人挖了出来,而他带走账册并不在其中。是以,铁东来疑心是官学生取了账册。他没法子尽数诛杀官学生,只好一面以利相诱,一边以断其生机相逼,才有了这之后的仕子案。”

如此看来,这铁东来真称得上是心狠手辣、不择手段。而仕子案一发,势必会牵出萝卜带出泥,这样一来,他派人暗杀卫脩,就更显得合情合理了。

杨枝暗叹,却忽然留心到他一句话:“大人说从那簿册来看,的确如此,是什么意思?”

“你若是铁东来这般疑心重的人,你在温芳卿失踪之后,会不会将她妻子抓起来?”柳轶尘问:“何况……”

杨枝瞬间恍然——这么一对比,铁东来对温氏的确过分放纵了些,而这更显得,温氏是自己送上门来的。

“何况什么?”杨枝追问。

“何况据温氏所言,温芳卿曾特别嘱咐她,只有在生死存亡之际才能交出簿册。”柳轶尘道:“温氏生产时虽然惨叫连连,但我问过大夫,那情况算不上凶险。”

“这么说来,又是沆瀣门的计?”杨枝凝眉忖度,片时,忽然一叫:“我明白了!仕子案分两头,一头牵出谢曙光——那谢知敬便必死无疑;而另一头牵出温氏,最后又齐齐归到了铁东来身上,沆瀣门想借谢家子弟废掉卫氏一条臂膀,更想除了铁东来!所以……我们真正应当着意的,是铁东来获罪后,得利最多的人!”

柳轶尘淡淡一笑,看着她不语。

杨枝继续边忖边道:“铁东来一死,副使费烈与行军司马单行简都有可能继任节度使之职,那么这两人中必有一个是沆瀣门的人。可是,我还有一点想不明白……他们既然已经控制了铁东来,为何还要多此一举?”

“你再想想。”

杨枝垂眸,须臾:“铁东来名义上是江范的人,他们想趁机重伤江范,一石二鸟!”

“没错。”柳轶尘望着她一笑,抬手轻轻一扣她额头:“现下我们需要搞清楚的是,铁东来究竟是被这两人蛊惑了,还是另有别情。”

“大人……”杨枝对这种表示赞赏的方式表示异议。

“马上要回官驿了,你再叫大人,我可真要不悦了。”

“哦。”

你不悦就不悦咯,我怕你么。

转眸对上他的目光,却似被一阵漩涡吸了进去,觑见他眼底造作的“委屈”,还是不自禁垂下头,低低叫了声:“二郎。”

作者有话说:

一不小心就写复杂了,对不起,我保证后面没太复杂的内容了。

简单来说就是,太守谢家是太子(卫)党,节度使铁东来是江党。沆瀣门想拿下江州,所以设计撺掇两边狗咬狗,渔翁得利。

第六十一章

柳轶尘坐在车中, 未观车外情形,但他所料不错,确实没几步路就到了官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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