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鱼(325)
突然间被阻隔在外的雨声闷钝,拢去了庭中之人的声响,周围一切都透出了安静。
不如方才对峙时那样决绝狠厉,看不见人时,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刚才脱口而出的话有多么的伤人。
可话已从口出,没有收回的余地。
挪步进屋,屏风后的人还倚靠在浴桶之上。
他不用猜也知道,池霁既然有胆子揭发顾枫眠,不怕世家忌惮报复,定然是因为身后还有能保他的人。
方书白方才所坦白的东西虽然模棱两可,但大抵也能猜出来——
起初他只是跟顾枫眠在一起谋事,后来顾枫眠这头搭上了个池霁,他们三个人内部便开始有些分歧。
当然,后来最大的分歧,主要还是因为他这个两头理还乱的人。
不知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他停止思绪,挪步屏风之后,探了探池霁的体温。
“怎么还烧的更厉害了?”疑惑出声,刚想把人从水里捞起来,就见池霁忽然睁开了眼。
松开手他站直身子,神情依旧冷淡,“正好,自己起来到榻上去。”
池霁盯着他一动不动,似是个痴子。
方书迟懒得惯他,“你想多泡也行,府上我留了下人,有什么事你唤他们——”
“你要去哪儿?”池霁哑着声问。
方书迟忽然被他打断,闹肚子没处发泄的恼怒和懊悔陡然也冲垮了表面平静,“你管得着吗?你装出这幅样子给谁看?”
池霁哑然,半晌才出声,“你若心中不愤,不如再刺我一刀。”
“是,我真恨不得杀了你…”他话到一半又急转弯,“可是我怎么舍得?”
池霁双眸陡然睁大,直勾勾地盯着他。
“池自贞,你还不起来吗?”
池霁宛如从地狱到天府,脚下飘忽,根本站起不来。
方书迟搭手将他搀起来,替他擦干净身子,又帮他挪到榻上盖好被子,可谓事无巨细。
池霁受宠若惊,又听到他说,“你暂且歇在这里,喝了药就睡一觉,我先回方宅处理些事情,晚些过来。”
***崾殽
登门宁安世子府时,雨还在下。
他敲门许久未应,等了片刻才见人出来迎接。
世子府里头十分冷清,瞧着并没有人常住的样子,下人将他领到内院,又等了半晌,才见沈宓姗姗来迟。
一同过来的,还有摄政王闻濯。
三人进屋对坐,添上茶来,风雨中的潮湿挥散。
“让师兄久等。”沈宓道。
方书迟摇了摇头,“是我冒然上门,唐突殿下。”有闻濯在,他总归有些拘束。
“师兄哪里话,摄政王殿下不算旁人,无伤大雅。”
方书迟暗惊他对于闻濯这般亲昵的态度,又惊讶于闻濯在他面前事事顺从的作风,传闻中的这位摄政王殿下,可是雷厉风行,能与天子争夺皇位的首要人选。
甚至可以说,即使他如今已经放了权,在京中毫无政党可言,满朝上下也都将他当做心腹大患。
最近这一年里,都察院向上弹劾他的折子里,不是请求皇帝赐封地遣他离京,就是千方百计逼皇帝给他赐桩婚事,倘若不是皇帝非要护着,恐怕京都早就鸡飞狗跳——
“这…”他在朝当值,又不信任闻濯,自然很难开口。
不过所求之事与摄政王府有关,做了半晌心理建设,还是硬着头皮说了下去。
“其实今日前来,是为了前阵子你让我追查的事。”
沈宓挑了挑眉头,“如何?”
方书迟道:“世家合谋之事,并非由顾枫眠一人撺掇而起,当初他是受人之令,才会与我兄长做买卖。而且我想,这其中的用意,可能交易的内容次之,要把方氏拉进这一场合谋里才是主要。”
“师兄能否说的再清楚一些?”沈宓道。
“前阵子的禁军围城一事背后,是池自贞、顾枫眠以及我兄长在背后谋划,不过据我兄长和池自贞所言,我遇刺受伤之事,只是顾枫眠擅自做的主。”
“可是有一点我并不明白,”沈宓问,“为何池自贞非要自断臂膀揭发顾枫眠”
方书迟一愣。
有些话说出来的方式就是这么奇怪,自己琢磨时像隔着雾一样摸不着真假,当别人说出来时,又能瞬间茅塞顿开。
池霁为何非要揭发顾枫眠?
他完全没必要揭发顾枫眠。
他们两个人在朝中合谋,完全称得上是如虎添翼,哪怕在刺杀他的这件事上有那么一点决策上的分歧,给点颜色教训一二也就罢了,不至于非要他的命,更何况他上头还有更大的人物在盯着。
除掉顾枫眠,对他们所谋之事来说,根本没有半点好处。
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