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第一卷王(75)

作者:映在月光里

天际红云流转,冷眼看着人世间这出惨剧。

齐佑神色一如既往沉静,缓缓抬起了右手,下令。

第五十五章

不敢称无愧于天地, 但求无愧于心。

齐佑声音平静,有条不紊下令:“停炮,□□营与骑兵营跟上,抓俘虏, 有多少抓多少。”

佟国纲怔了怔, 神色如释重负, 紧拽着缰绳的手不禁松了松。

索额图愕然望着齐佑, 旋即又垂下了眼眸,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李荣保也愣了下, 旋即着急道:“七阿哥, 岂能这样做……”

齐佑目光如炬朝他看去,不冷不热说道:“你是要拿主意,还是要直接听令?”

李荣保嘴张了张,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不敢再说话, 奔上前连声下了军令。

齐佑无心再留, 留下句让索额图与佟国纲帮着安置百姓,便骑着马, 踏着夕阳朝前漫无目的走去。

这一战结束得很快。

李荣保忙着清点完伤兵,对方俘虏, 来不及清算战损,急匆匆来到了齐佑的营帐。

齐佑坐在毡垫上,伏在炕桌上写字。烛火轻晃, 他抬起头,面无表情的脸, 深幽的眼神, 令李荣保下意识绷直了身子, 变得更恭敬了几分,上前请安:“七阿哥可是在忙?不若我过一阵再来。”

“无妨,我在写功课,你坐吧。”齐佑指了指炕桌对面的矮凳,埋头继续写字:“你说吧,我听着。”

李荣保哎了声,坐下来手撑在膝盖上,看了齐佑一眼,迟疑了下,还是开口道:“七阿哥,这次我们死亡七人,伤三十八人。俘虏敌兵一千余人,粮草辎重若干。喀尔喀的百姓小有伤亡,索大人与佟大人在操持,我还不清楚具体情形。”

“嗯,辛苦了。”齐佑手下毛笔微顿,再继续奋笔疾书,说道:“安抚好伤亡将士,所有的抚恤金,一个大钱都不能少。”

说到这里,齐佑抬眼看向李荣保,眼神如海子上的湖泊般深不可测,李荣保禁不住心神一凛,急忙应下。

“如果有伤兵养好伤之后,无法继续留在兵营,你给我送信,把他们送来,我来安置。”齐佑收回视线,毛笔在砚台里蘸了蘸墨汁,说道:“俘虏一定要看好了,不许折磨他们。”

李荣保应了,挠了挠头,觑着齐佑的神色,壮起胆子说道:“七阿哥,这次的仗吧,说赢了,也不算赢。可惜啊,可惜!错过了那么好的时机,没有将噶尔丹捉住,唉!”

“是吗?”齐佑反问了句,放下毛笔,不紧不慢开始收拾炕桌,“朝廷大兵到哪里了?”

李荣保干笑一声,不知该如何回答。

等到朝廷的兵到来,噶尔丹早就已经翻过了杭爱山。这次他们多靠火统营,而噶尔丹缺乏火器,才抓到那么多俘虏。

经过一战,李荣保不得不承认,噶尔丹是不可多得的一代枭雄,手下的兵丁骁勇无敌。翻山越岭不敢说如履平地,至少他是不敢再追了。

若是强行追上山的话,哪怕噶尔丹没了弹药,他们缺乏在山上丛林打仗的经验,这战果就翻过来了。

当然,李荣保暗地里最佩服的还是齐佑。

不是他当机立断要打,如果让噶尔丹准备得更充分,或者在喀尔喀一代经营日久,大清想赢,则需要付出十倍百倍的代价。

想到朝廷以及康熙的反应,李荣保还是有些担心,不由自主要动手帮忙,被齐佑拦住了。

李荣保双手留在空中,尴尬地缩了回去。

齐佑笑了笑,说道:“多谢你,我向来都自己动手。”

李荣保讪讪一笑,说道:“七阿哥,下官要写信回京,向皇上如实禀报,您可有什么话要嘱咐的?”

齐佑淡淡道:“没有,你尽管照实写就好。”

李荣保顿住,无奈叹息一声,起身告退:“下官就不打扰七阿哥了。”

齐佑点头,收拾好书本功课,索额图与佟国纲也回来了,一起来到了他的帐篷。

索额图满脸烦恼,坐下来一口气吃了整杯热茶,抱怨道:“这个鬼天气,到了晚上还真是冷。”

佟国纲吃着茶,斜了他眼,没搭理他,说道:“七阿哥,喀尔喀的百姓都暂时安置了下来。唉,可怜呐,他们好些人的牛羊帐篷都没了,如今无家可归不说,连过冬御寒之物都没有。”

索额图烦躁无比说道:“能活下命来就不错了。他们被噶尔丹抢走,到西北苦寒之地,还不是只能做牛做马做奴隶。”

齐佑静静听完,说道:“把他们安置好,以后我有安排。”

索额图不禁看向齐佑,到底没有多问,拿出信递给齐佑,说道:“朝廷那边递了急信来,李光地大人从张家口调了兵马粮草过来,还有大阿哥随行,大军应当很快就会到。”

齐佑接过信看完,信是康熙的御笔亲信,下令他们誓要抓住噶尔丹,让他有去无回。

索额图犹豫了下,说道:“皇上很看重这次的出兵,至如今噶尔丹逃走,只怕会惹得皇上不快。”

佟国纲脸色立刻难看起来,冷冷说道:“我记得当时索大人可不这般说,你还说不要管呢。何况,当时索大人怎地不站出来做主,下令继续开炮?那噶尔丹就在前面大军中,索大人那般厉害,不若直接冲上前将他活捉住,将他头砍下来,拿回京城领赏!”

索额图被佟国纲这般不客气一抢白,面子挂不住了,讥讽反击道:“我可万万不敢与佟大人比!佟大人说起来轻巧,噶尔丹这一逃走,你可知晓有什么后果?只怕到时候,朝廷上官员的弹劾折子,能将佟大人给埋了!”

佟国纲只性子暴躁,但他不蠢。将索额图的话稍加琢磨,便明白了其中的深意,脸色一白,望着齐佑忧心忡忡道:“七阿哥,接下来该如何办?”

齐佑一直安安静静,没有理会索额图与佟国维的争吵。他闻言抬头,说道:“不怎么办,继续收拾善后,等李大人前来吧。不过,今年与罗刹国的谈判,估计得改期了。”

李荣保前来,话里话外的意思,齐佑很明白。

索额图与佟国纲两人的意思,齐佑照样明白。

不出所料,李光地与大阿哥来,还会将这些话重新说一遍。

他们所有人的话,都是同一个意思。

齐佑因为喀尔喀百姓的命,放走了噶尔丹。

这件事造成的后果,他可有办法去对付,能承担起这些后果。

李荣保与索额图,甚至包括佟国纲,他们还有另外一层深意。

这次的事情牵扯太大,他们怕被连累进去。

他们全部都指望着齐佑,他好,他们能安然无恙。

他不好,他们肯定会跟着吃挂落,康熙会迁怒于他们。

齐佑从不是做了事后悔之人,后悔无用,这件事他也不会后悔。

所谓的大局观,远见,格局,他懂。

但他只想做个人。

过了没几天,李光地与大阿哥,领着五千兵丁与粮草来到了喀尔喀。

喀尔喀的情形,李光地在路上就接到了消息。只行程走了大多半,他考虑了下,还是继续赶往了喀尔喀。

大军扎营,李光地没管迎上来的李荣保与索额图等人,与大阿哥一起前去见了齐佑。

李光地是第一次见到齐佑,打量着他稚嫩却温和的面庞,淡然的神色,举手投足之间沉稳的气度,心情说不出的复杂。

这么年轻,多智近妖,最难得的还是真正慈悲。

只这次,实在是可惜了,不仅仅是齐佑自己,还有这场本来可以大胜的仗。

与李荣保他们一样,李光地同样认为,这次对大清来说,是击毙噶尔丹最好的时机。

喀尔喀百姓被索额图他们安置在营帐周围,因为天气凉下来,他们行走之间,总是不自觉佝偻着身子。

简陋帐篷外搭起的灶上,火光腾腾,粗陶锅里咕噜噜煮着饭菜。

妇人们在忙碌着做粗粮饼,孩子们有些在玩耍,有些在帮着父母搬动柴禾,热闹又生机勃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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