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三国打工人+番外(373)

作者:蒿里茫茫

这些事总在她心里反复地计较,徐庶问起来时,她几乎是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了。

于是徐庶又愣了一会儿。

“将军是个心思缜密,思虑周全之人。”

……她不擅被人夸奖,有点尴尬。

“我并不担心战事,”她说,“只要我不断地取得胜利,我总能击破曹贼——所以,先生到底担心什么呢?”

徐庶的思路似乎仍然非常清晰,却抛出了一个很不相关的问题:

“子义与文远两位将军素日里喜欢什么,将军知道吗?”

……她想了一会儿。

“子义领兵时,并不逞一人之勇武,但他每每扎营后有空闲时,总喜欢拿着弓出门四处去打猎,”她说,“他很爱打猎的。”

“嗯,那文远将军呢?”

“除却照顾战马之外,他最爱的就是吃汤饼!”她立刻说道,“四处踅摸好面粉不说,还经常要厨子做了给我送来,但我不是很喜欢那东西,尤其他还喜欢往里面加醋……”

“那将军呢?”徐庶问道,“将军可有什么吃的玩的,能想了来让自己开心开心?”

她那短暂的,因为别人的乐趣而提升起来一点的兴致须臾间便消失了。

连她的脸上也只剩下一点空荡荡的笑容。

“我没有什么爱好,不管吃食也好,玩乐也好,”她说,“圣人不是说,‘敖不可长,欲不可从,志不可满,乐不可极’么?”

徐庶叹了一口气,“将军现下这幅模样,莫说见识过什么富贵极乐,便是路边的田舍翁,看着也比将军轻松些哪。”

“富贵,我在寿春城中见过,但我不觉得那就能令人快乐。”她说,“而路边的田舍翁,他们不比我轻松,这我是知道的。”

徐庶脸上的笑容完全消失了,用微微皱着的眉头,以及看一个重病患者的忧虑眼神看着她,看得她全身都不得劲了。

就在她悄悄将手伸向了草席,准备轻轻抠一下的时候,传令兵突然跑了进来。

“将军!有斥候回报,于禁领五千步兵,另有数百骑兵,自城中而出!正欲追击太史将军!”

她立刻站起了身,“先报至关将军处——还有,传令下去,明日拔寨启程,北上合围于禁!”

“是!”

一切事情似乎都按照计划发展。

她虽然剩下的兵力不多,并且也都疲惫且带着伤,但有她在,一定能击破于禁这支主力,而二爷可以趁机攻城,将淮安重新拿回来。

正这样想着的时候,徐庶也放下了茶碗,起身沉默地向她行了一礼,准备离开。

“……先生。”

“将军?”

“我知道先生是担心我,”她笑了笑,“但我并不曾因为什么事而忧心,我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这一仗打得有些久了,除却我们这些人外,这一路同行之人也就只有我兄陈元龙与二将军。”

除却他们之外,她自出广陵,遇到的每一处郡县,都不是他们的同路人,都需要他们花精力花心思恩威并施,才能勉强控制住——冷不丁还要遭个行刺——因此这种孤独的感觉倍加清晰。

她救济流民,又或者二将军严明军纪,不令士兵侵扰百姓,都并非为了沽名钓誉,博取美名才如此行事,但他们的行动似乎得不到多少有力的,充满善意的回馈,因而必须继续孤零零在天地间搏命。

这样的道路自然越走越累,渐渐地便会疲惫不堪。

但这些话说出来就有了诉苦的意味,因此她是不准备这样说的。

但徐庶似乎一瞬间便明白了她心中的想法。

那看起来忧虑不安的神情也在一瞬间烟消云散了。

“将军这样想吗?”他微笑道,“肯定是将军想差了。”

“……我怎么想差了?”

“若刘使君与将军的名声不显,我怎么会来到将军面前?”

这位文士的眼睛里仍然带着温和的微笑,声音却坚定得如同山峦般,一丝也不曾动摇。

“先生……”

“岂不闻‘德不孤,必有邻’?”

“我听倒是听过的,但……”她尴尬地说道,“先生是想讲点什么谶语吗?”

……比如说“你好人有好报”之类的吉利话?

“我不是方士,我也从来不讲谶语,”徐庶似乎被逗笑了,但他的神情仍然很严肃,“今日之言,将军很快便能亲见了。”

第261章

德行有用吗?

德行能够化为刀剑,替那些贤士或是圣人战斗吗?

德行能够战胜这天底下数一数二的精兵吗?

一座又一座的营帐坐落于下邳城北方的平原上,它们整齐有序,期间错落着不同将军的旌旗,与镇东将军费亭侯曹操的玄色大纛,如同提早来临的寒冬,带着凛冽而极有威压的北风,吹进了下邳城里每一个人的心中。

但这一片如刺骨寒风般军团的主人此时却全无凛然或是凶狠的神情,他穿了一身半旧的皮甲,骑在马上,带了数百亲卫骑兵,外加一名谋士,正在泗水河旁巡视。

他需要出营亲自查看一下地势,也需要冷静一下自己的心神。

镇守淮北大营的曹仁战死,残余士兵由曹休聚拢起来,先退至汝南,数日前才与他汇合。

对于没有什么亲兄弟的曹操来说,曹仁虽为他的从弟,但如他亲弟一般,随他南征北战,立下累累战功,甚至比夏侯惇、夏侯渊兄弟更加亲近,是他极不能缺少的左膀右臂。

他因此短暂地头风病发作,卧在榻上躺了一日。

但当他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时,曹操的神色却坚硬得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在那些头疼欲裂,回忆变得嘈杂纷乱,统治的领土变得支离破碎,兄弟的模样变得鲜血淋漓的梦境里,在那充满了厚重雾气的梦境里,他又一次来到了泗水旁。

那个梦真切极了,他能闻到潮湿雾气下隐隐的腐臭气息,能听到潺潺流水之上,有尸体互相碰撞发出的声音。

他就在泗水旁,而那数十万被他杀死的男女老幼,即使在这个清晰而混沌的梦里……那些亡魂也只能睁着一双双哀恸愤怒的眼睛注视着他,再在他冰冷的目光下慢慢顺着河水一路向下,一去不返。

……他这一路付出了许多他能接受,或是不能接受的代价,因此眼下的这一仗,在泗水旁打的这一仗,他绝不能输。

他击破了刘备的主力,又隔绝了广陵、淮南、小沛三路的援军,他接下来是一定要将下邳拿下的!

只有真正剿灭了刘备,才能阻止徐州各地源源不断向着下邳而来的援军。

……只有真正剿灭了刘备,才能阻止那些自西南方而来,还在不断想要进城的百姓。

曹操没有水军,但泗水流经下邳,尤其现在正是涨水期,下邳西门与南门都被泗水所包围。

想围住这样的一座城很不容易,尤其他还要不断地分出精力去堵截那些前来救援的郡兵。

徐州的百姓得了空档,便源源不断地,大包小裹地,奔着下邳而来,有些人是推着小推车到了泗水旁,有些则是坐船自上游而下,他们当中有士人,但更多的是赤脚的黔首。

这很不正常。

这是一座即将被围困的孤城,那些庶民即使不明兵法,看也当看到他兖州军容之盛!

即使他们看不到兖州兵强马壮的架势——难道说他数年前屠戮徐州之事这么快就被他们忘了吗?!

他们怎么还敢留下来?难道他们不知,以兖州军现下实力想要攻破下邳,并不是什么难事!躲进这样即将被攻破的城中,岂不是自寻死路?

可是那些黔首就是那样扶老携幼地跟随着刘备来了!

“刘使君在下邳!”他们说,“他在那里,那我们就跟着去了!”

他手下的斥候抓了十几个百姓,这些肮脏的,瘦弱的,在泥里打过滚,面目全非的小东西哆哆嗦嗦,连裤子也吓得尿湿了,却还要说这样的话!他们跟着刘备有什么用?刘备开着城门放他们进城又有什么用?这些平民作为守城的战力极其有限,但他们每一张嘴都要吃要喝,刘备放他们进城,难道下邳存了能支用十年的粮草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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