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三国打工人+番外(796)

作者:蒿里茫茫

有骑兵满头大汗地转过身,一马槊戳下去!

解决了这一个,很好!

可是当他转过身时,又有一个新的扑了上来!他握着兵刃的手一点也不稳,他的长戟砸在地上,他也没办法在电光石火间再捡起来啦!

那个袁绍的亲卫扑上来,用手抱着战马的前腿,然后全力以赴地咬了下去!

……这多可笑啊。

乡里打赤脚的田舍翁与人斗殴时,也不会用牙齿啊!

况且这些牲口的皮毛何其之厚?

可是骑在马上的那个并州老兵在他身上扎了几个血洞之后,还是不能将他从马前挪开。

他只能跳下马,将他踹翻到一旁。

而袁绍已经被一群人簇拥着塞上了车,片刻之间就跑远了。

“袁逆已死!”这支突骑的传令官用非常标准的北方话大声疾呼,“大捷!大捷!”

随着他如咆哮般的声音一起响起的,是退兵的金钲。

战场开始坍塌。

先是一个点,很快延伸到线,再然后扩展到面,最后终于铺天盖地,不可挽回。

士兵们开始了争先恐后的奔逃。

如果青州人的追击不是那么孱弱无力,他们当中绝大部分或许是无法归营的。

他们互相践踏,彼此推搡,拼命要跑过自己的同袍,好像只要晚一瞬,陆廉的长剑就要自后而来,捅穿他的胸膛。

太阳渐渐升到了半空中,但在他们的身后,只有一片黑暗。

他们因此忘记了所有需要支援的友军,比如那支绕开陆廉主力,被派去攻破大营的偏军。

偏军经历了一夜不成样子的厮杀——那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屠杀,他们几乎就要彻底攻破这座空营,并且烧了所有的辎重,让陆廉的士兵无家可归。

他们甚至没有得到撤兵的命令,是青州兵赶了过来,用刀剑让他们顿悟的。

牵招也是如此,但他更敏锐些。

当他攻破城门后,第一时间就派自己的士兵占领了城墙。

城南与城北两座门相隔不远,士兵站在城墙上,想看到远处冀州军退兵是看不到的。

但他们能看到陆廉分兵,派人援救大营。

守着城墙的小军官认为这是个值得通报的消息,小兵得了令一路跑下城墙时,牵将军正在和人对峙。

牵将军在坊外,那人在坊内;

牵将军在墙下,那人在楼上;

牵将军没露头,那人也是大半个身子都藏在暗处;

“子经,你出来!”那人高喊道,“咱们叙叙旧!”

……居然还是个熟人。

……但这地方怎么能叙旧呢?

整条街上,到处都是尸体,到处都是鲜血,到处都是火烧过的痕迹,又或者尚未熄灭。

他们攻破城门,一路杀到这里,死了多少人?

守军城门陷落后,就这么打起了巷战,又死了多少人?

那些挂在墙上的,翻在沟里的,男女老少,商贾走卒,什么装束都有。

整座城池都在熊熊燃烧。

可是塔楼上的声音气定神闲,嘹亮又浑厚。

小兵不明白,呆呆地看。

忽然有人骂了他一句,“你再往前一步,便要被射成筛子!”

他吓得一下子精神了,“牙门将李昆,有急报给将军!”

牵招忽然转过头来,脸上看不清什么表情。

“什么事?”

“陆廉分兵回援大营!”

牵招在那里想了片刻。

“弓来!”

有人递上一张弓,他弯弓搭箭,突然起身!

箭如流星!

“整队出城!”

“撤军!”

“撤军!”

楼上的主公伸手摸摸那根钉在柱上,尾羽仍然微微颤抖的箭。

片刻之后,他有许多事要安排下去。

比如说重新接管城门,清点兵马损失,派人报之辞玉,组织流民灭火,清理瓦砾,救治伤员。

但他此时仍然发了一会儿呆。

难得在战场上重见故友,刘备想,心绪激荡,感慨一下也是正常的。

辞玉现在或许也是如此?

她身边一定是围满了人的,那些曾经犹豫的,忧虑的,不信任的,甚至是准备幸灾乐祸的声音都消失了,共同化为了一种声音。

——大将军又立盖世战功!从此别说什么韩白卫霍,姜子牙亦不能比!

愿为大将军马前卒!愿为大将军效死力!

大将军有亲戚吗?!有考虑结亲的亲戚吗?!

大将军结婚吗?!大将军不结婚的话收义子吗!我有个儿子聪明俊秀,今年刚满十六岁,大将军考虑一下吗!

大将军!光耀千古的大将军!

陆悬鱼身边真有这样喋喋不休的声音,抑扬顿挫,高低不同。

她骑马从东走到西,那些声音追着她从东走到西。

直到她停下马,转身看向他们:

“咱们派出去的兵马,”她问道,“每一支都回来了吗?”

第570章

“袁公败了!”

“袁绍败了?”

“竟然是陆廉胜了这一仗不成?!”

空气忽然静下来,但只静了片刻,复又重新躁动起来——

“这可如何是好!”

“刘公宽仁,大将军纯善,咱们便脱了帽冠,认个错又怎样?”

他们,他们也很辛苦啊!

他们也是自昨日的清晨开始等待那个战果。

仆役为他们带来了吃食,他们吃不下;仆役又献上了半温的茶,他们喝不下,这场大战将他们的心放在炭火上炙烤,滋滋啦啦听到的全是锥心刺骨的响声。

袁绍若是当真南下,他会留兖豫之地的士族活命吗?当然会啊!袁公有宽仁爱士的美名,怎么会对他们无礼?

可他们世代守着的土地与奴仆,还有,还有这些官职,也依旧是他们的吗?

上古圣贤时,一姓一氏都是聚在一处的,现在却早非如此。

那些世家大族家门鼎盛,自然会有许多旁支庶出的子孙,想要在故土谋一个官职多半不易,但他们还可以举孝廉茂才,然后谋一个别处的官职。

先是县丞,后是县令,等到居丧时还要治一治学问,博一博美名,复出便可走动,换一个大城,或是进京做几天的官,若能入了郡府,甚至做了郡守,这便是真正生根了。

他早已娶妻,但若非高门贵女,此时也可遣回母家,再寻一门好亲,然后买上一二十个美貌的婢女,生出几个,甚至十几个儿郎来。在这一郡之中,有郡守父亲的庇护,他们自然也能被举荐为官,再各自结一门好亲,渐渐将这一支根深蒂固地留在这里。

他们留下了,那些原本根深叶茂的世家呢?

——有人用心攀附,有人渐见式微。比如说那位四十余岁的郡守新到任时,若听说有意换一位妻子,自然有人将自家十四五岁的美丽女儿送出去,还要陪上一大笔的妆奁。

攀附上自然是好事,可总比不过自家人当上那个郡守。

等袁绍大军入城,箪食壶浆的就是将自家女儿送出去的人。

他们自是不愿的,反正要送,为什么不直接将女儿送给袁绍!换他们这些本地世家来替袁公治理兖豫呢!

他们就是这样坐在车上,骑在马上,甚至是用两只脚一深一浅地穿过战场,奔赴袁公大营所在的。

他们甚至没有考虑过柘城不仅是刘备和陆廉的大营所在,那里面还住着他们的女儿哪!

——没关系,没关系,家里总归能再挑出一个美丽女儿来,虽比不过那个,但容貌尚算清秀,说不定也能入了袁公的后宅!

他们后悔不迭地又一次在寒风中穿过战场,狼狈地躲避溃兵与冷箭时,又想起了被他们丢在柘城的女儿。

“谁能想到!若不是昨日那般狼狈,我是死也不会弃了五娘啊!”

“她是个机灵的,你差人去吩咐几句,她说不准便能哄得刘公欢心!”

“刘公欢心有什么用!而今赏功罚过之权皆在陆廉手中,她若是发作起来,咱们岂不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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