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万里(73)

作者:尔屿

霍澹顿身,季扬将宫灯照了过去,是一张粉白手绢。

拾起手绢,霍澹一顿,他见过赵婳拿过这手绢。

沉眸抬眼,霍澹锐利的目光落到所处的这两个岔路口上。

这两条道,一个是回霁华宫的,一个是去永安宫的。

她不是被许明嫣掳走的,是许太后!

霍澹起身,从季扬手中接过宫灯,道:“你回去带一小队人马,速去永安宫。”

“不去瑶光殿了?”季扬道。

“不去了。”霍澹抿唇,将那手绢收回怀中,急急往永安宫去。

===

永安宫。

“唰——”

一盆冷水泼下,躺在地上昏厥的赵婳蓦地醒来,被水呛住了,她捂着心口猛地咳嗽,哪知一咳嗽,牵动了伤口,痛得她忍不住倒吸口凉气,缓了许久也没缓过来。

冷水泼下,地上有一滩水洼,被赵婳衣裳渗出的鲜血染成了浅浅的红色。

赵婳翻了个身,背靠在水中,面朝梁顶,缓缓吐了一口气。

她被许太后身边的大宫女晚秋姑姑从御花园带到永安宫,一到永安宫便被关进了这间小屋子。

许太后摇了把团扇,在主位上高高坐着,瞧见了赵婳模样,笑里藏刀说了几句她模样可人之类的话语,手一挥,笑着让晚秋给了她点颜色瞧瞧。

晚秋拿了细长的银针,往赵婳穴位上扎。

银针封住了赵婳要害,她怎么也使不出力气,像是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许太后质问赵婳,究竟是谁派她去勾引皇帝的。

若是往常,赵婳指定将战火往严庆身上引,但是她向来性子倔,一生要强,如今被晚秋这般折磨,她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便死咬了牙不吭声。

如果眼神能杀人,赵婳早就将许太后一干人等杀了千百遍。

许太后见她嘴硬,动了重刑。

两名太监架起被银针封穴的赵婳,把人绑在乌木架子上。

“啪啪——”

鞭子声在屋子里极为响亮。

鞭子打破白色宫衣,鲜血染红了衣裳,和那白色宫衣上的鲜红色衣襟交相辉映,一时分不清到底是哪个染红了哪个。

赵婳死撑着,不知挨了多少鞭,忽地眼前一黑,晕了过去,再醒来是已经被放在地上,还挨了一盆冷水。

……

“嘴巴挺硬,哀家佩服。”许太后伸手,晚秋递了胳膊过去。

许太后搭上晚秋手背,信步款款走到赵婳身旁。

她绕过水洼,蹲身,不屑一顾的眸光落在她那狼狈不堪的仪容上。

团扇手柄抵在赵婳淌水的下颌,许太后轻轻一挑,将她下颌抬起,迫使她抬头看向自己。

“还不说?哀家这可有的是让你开口的办法,你都要逐个试试么?”

“是……”赵婳闷哼一声,不知那鞭子是不是伤着了胸腔,她一说话,心口就疼。

攥紧衣袖,赵婳闭眼缓了缓,带着杀戮的眸子迎上许太后目光,带血的嘴角扯出一个笑容,忍着撕裂般的疼痛,道:“是许明嫣。”

“你!”许太后脸一黑,气得一把掐住赵婳湿漉漉的脖子,又猛得将人扔在地上。

许明嫣几斤几两许太后心中清楚,就算借许明嫣十个胆子,许明嫣也不敢跟她作对,更不用说派个模样姣好的宫女去勾引皇帝。

这宫女还是霍岚那丫头宫中的人。

嘴巴硬,挑拨离间倒是一把好手。

留不得!留不得!

“晚秋!给哀家扎!”许太后气急败坏,起身坐回位子上,拿手绢擦干净那沾了污秽的手,“使劲扎!”

赵婳挣扎着起身,手臂不知道被银针扎到了那个穴道,根本使不出力气来,手肘撑在地上艰难支起半个身子。

“太后娘娘就只会拿银针扎人?不过如此。”她气息微弱,可字字却铿锵有力。

许太后红唇翕合,摇了摇团扇,道:“看来是受够了银针的折磨。哀家这里有的是让你痛不欲生的法子,你想试试其他的,哀家满足你。”

“晚秋,准备水刑。”

“喏。”晚秋应声,招手唤来几名太监,在他们耳边吩咐了几句,太监们纷纷领命离开。

赵婳估摸着时间,不知道她扔在御花园里的手绢有没有被霍岚发现。

她也不知道能拖延到几时。

换刑具需要时间准备吗希望霍澹能早些发现不对劲,早些赶来。

“此水刑,非彼水刑。”许太后饶有兴致同赵婳讲,“水滴穿石可知道?水,也能滴穿石头呢。把你绑着躺在长凳上,高高的架子上挂一桶水,桶底戳个小洞,这水珠啊就一滴,一滴往下落。落到哪呢?落到你额头骨上。你自然是看不到这水滴下来的情景,因为有一块布,蒙上你眼睛。”

赵婳听了想骂人。

许太后说的这种水刑,赵婳在书上见过,是一种极为残忍的酷刑。

滴水穿骨,人蒙了双眼,观感被无限放大,尤其是痛觉。

恐惧渐渐占主导地位。

水刑,人是被自己给吓死的。

这其中的过程,最为煎熬。

不如一刀了结了痛快。

趁着准备刑具的太监还没来,赵婳打算再拖上一拖。

她抬手,指腹擦了擦嘴角的血渍,道:“太后娘娘就真想知道谁指示的?”

“哀家现在不想知道。”许太后勾唇,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哀家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不珍惜。”

低头看了看染了丹蔻的指甲,许太后伸手欣赏指甲,心不在焉回她,“无非就是那几个人,哀家迟早是要除去的,不过是时间早晚而已,不急。”

“现在知道害怕了?晚了。”许太后笑道。

赵婳也笑,捂住心口咳嗦,将脸上的痛苦生生掩藏下去,道:“太后娘娘如此自信,那咱们就走着瞧,看看究竟是谁先除掉谁。”

许太后话都说到那步田地了,赵婳假意示弱也无济于事,不如彻彻底底撕破脸,如此她也痛快。

许太后道:“口气不小,你今晚能活着出这永安宫再说吧。”

这厢,几名太监已经将长凳、木桶等用具准备妥善。

晚秋指了两名小太监,吩咐道:“你,你,将人绑在长凳上。”

赵婳虚弱无力,强撑着一口,倘使没有人来救她,她熬,也要熬过去。

世上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靠天,靠地,靠自己最实惠。

赵婳手脚被麻绳死死缠住,在蒙上眼睛前,挑唆道:“太后娘娘想清楚,奴婢接近皇上,自然是有大举动,至于这个计划如何,对许丞相是否是致命一击,对你我而言,意义不同。我方不打无准备之仗。”

许太后眼睫微颤,一咬牙,狠道:“行刑!即刻!”

她平生最厌被人威胁。

威胁,有一救有二,如是再三,没完没了。

水桶被灌满水,水滴一小滴一小滴从桶底低落,砸在赵婳额头。

刚开始,赵婳还像个没事人一样,约莫被滴了二十来滴水珠,她呼吸开始有些急促,像是有人凿开她脑袋一样。

她又像是掉进了水里。

窒息。

恐惧。

“皇上驾到——”

太监尖锐的嗓音划破夜空。

“皇帝怎来了?!”

许太后慌乱不堪,急急从主位上下来,命令道:“快快快,东西都收下,皇上走之前谁也不准离开这屋子!”

她下了命令,正准备出去将皇帝打发走,谁知屋外一阵骚动。

“你也敢拦朕?朕现在就砍了你头!滚——”

随后,房门被一脚踹开,只见霍澹周身散发着寒意,提了盏宫灯进来。

几名太监在挪动长凳。

赵婳雪白的宫衣被划破几道口子,上面染了血渍,衣裳淌着水。

她浑身湿透,被绑着躺在长凳上。

眼睛蒙了块布,水桶高悬,桶底淌的水滴在她发丝凌乱的额头上。

这一刻,霍澹几乎疯了。

他丢了宫灯,一脚踹翻那搭木桶的架子,水桶轰然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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