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花少年郎+番外(518)

作者:空留

地方官员无故不得离开辖地,京官无故同样不得离京。尤其是近两年新旧交替,老臣旧臣交锋,沈大人这样的重臣别说去桂花里了,就是去邻近的府城一趟皇上都不一定允,休多少次病假都只能在京城待着,去得最远就是净心寺了。

这么一比较优越感就出来了,吕晓春笑得很矜持:“桂花里非常好。”

“怎么个好法?”

吕晓春想了想:“人是活的,而非只有一具躯壳。”

这样的形容是沈忠那些武将说不出来的,之前无论怎么想象都觉得差着点的沈散培,现在却经由这话立刻就想象到了桂花里是什么模样,他觉得就该是这样,正是这样。

交流了这几句,两人没再说话。

进了永寿宫,沈散培熟练的撩起官服就要跪。

太后示意他坐:“没外人在,免了那一套。”

沈散培下弯的膝盖站起得很利索,在太后指的位置坐下,捧着茶,等着太后开个头。

太后也不拐弯抹角,几言几语把自己的担忧说出来,道:“要当时你同意让你家小子进宫做伴读,哪来如今这些苦恼。”

“回太后,要真让他进宫做了伴读,走的便不是今日这条路,您想有这些苦恼都不得。”

要说天底下最了解沈大人的人,非太后莫属。当年起事,太后为了更好的用身边的人,对他们每个人都仔细研究了解过,真正做了识人之明。

眼下她也不和沈大人争辩,以退为进的道:“你说得都对,那你说说,眼下这局面如何解?”

沈散培低头看着杯中自己的倒影,老了,不如年轻时气焰嚣张了。他唇角微微上扬,顿时又是那副似嘲似讽的讨嫌模样,他满意了。手中微动杯中荡起涟漪,人影跟着模糊。

“皇上不想去看看自己的江山自己的百姓吗?”沈散培抬起头来笑道:“像微臣,听吕大人说了说桂花里便想去的不得了,不如您替老臣向皇上美言几句,让老臣回老家休个病假?”

太后定定的看着他:“你比任何人都清楚,若皇上有半点闪失都将朝野震动,却仍如此建议?”

“臣曾在野外看到一株野花,喜它生机勃勃,便挖回家里,每天让家丁好生伺候着。它也年年开花,却一年比一年开得小,一年比一年弱气。后来我把它移回了原来的位置,每次经过时都会瞧上一眼,眼看着它一年比一年有生气,花苞一年比一年大,最终恢复到了当初臣才看到它时的大小。”

太后提醒他:“皇儿他不是野花,他从出生就是金贵的兰花。”

沈散培笑了笑,接上之前的话:“臣看着有趣,便反着来试了试,将家里养的一株芍药花移到了野外。臣本以为它多半活不了,毕竟在家里养娇气了,在外可没人伺候。可事实恰恰相反,它在野外长得比家里还好,衬得家里那些黯然失色,后来索性都移到了野外,任它们自由生长。可惜已经过了花期,不然臣定请您去欣赏碗口那么大的芍药花。”

第662章 真正的能人

太后看着他,静默片刻后问:“皇上离宫瞒不住,如何安抚朝臣?”

“有您在,何用安抚,往您曾经坐过的位置一坐,他们谁敢多说半句。”

“皇上的安危如何保障?”

沈散培下巴微扬:“微臣亲自伴驾,您可信得过?”

太后顿时笑了:“好你个沈散培,说来说去,你全是为了自己能出京!”

沈散培笑:“让您看出来了。”

这一笑,气氛松弛下来,太后轻轻点头:“哀家再好好想想。”

正如太后了解沈散培,沈散培对太后也极为了解,太后这般语气事情就已经成了六成,剩下的两成是顾虑,两成是担心。

今年已难成行,明年,明年他就能出京了。

也不知道那臭小子还要在外边磨多少年,他想致仕啊!

太后又将那几张纸稿抽出来递给散培:“看看,你们家里是一个比一个能折腾。”

沈散培看着那字迹就笑了,再一看内容,神情变得认真起来。

他虽和怀信有书信往来,沈忠也常有信送回,可没有十万火急的事,他们常是一封信写十天半月的内容,信倒是厚得很,就是不那么及时。他们准备修路之事怀信有讲过,可从军营借人,这天马行空的法子,他也是没想到。

那就怪不得太后突然把他叫来,问他君臣如何相知了。

太后喝了口茶,又告知:“孙将军的折子到了皇上那。”

也就是说,怀信已经去把这纸上的谋划落到实处了。倒是会找人,孙良行那老小子不会为难他。

沈散培平时懒得用的脑子这时候转得飞快,通过这个点,已经想到了多点多面。

“接下来最少五十年不会有大的战事,边军如何尚且不说,内地军要如何不烂到根里去,确实是朝中上下需要去考虑的问题,她这个思路……很独具一格。臣也认为,如此多的壮劳力,荒废在那里确实是太可惜了,既能用来修路,那是不是也能用来干点别的?”

太后挑眉:“比如?”

“比如开山挖河,比如遇天灾人祸。”沈散培越说想法越多:“如今正是百废待兴,有的是需要他们的时候,只是若真如此做,那军中就不止是要削减人马了,还得多定些规矩,上至将军,下至小兵,都得让他们保持在一个相对较好的状态里,不止是操练身体,还要养护这里。”

沈散培拍了拍心口,手按在那里继续道:“心不能败了,不能坏了,不能黑了,他们心里得装着国家。还有,饷银要给足,不能少,甚至得有奖励,他们去做那些事,他们才没有怨言。”

如果乔雅南在这里,她会受到惊吓,怀疑沈大人才是那个穿越的人。她还在遮遮掩掩的铺垫,这位已经把她藏着的话全都说了出来,并且和她的思路没有半点偏离。

真正的能人,有引导众人前行的本事。

太后也是能人,但她的思维仍是被这个时代框住了,听散培说了这些才发现,这确实是个极好的方向,若能将军中那些人这么用起来,他们头疼的那些问题会少许多。

太后把纸要回去再看了一遍,明明都已经能背了,却仍是一字一字仔细的看。再把散培说的这些套用进去,发现完全可行。

“散培,你家里可愿意出个女大人?”

沈散培并不意外太后如此问,换成他,若那不是自家的人,他也会起这个心思。

“若他们将来的女儿有这个心思,不止我,他们夫妻定也会鼎力支持。”

太后不和他绕弯子,直接点明了:“你知道哀家说的是乔雅南。”

“您亲眼见过,相处过,若她有此心,您恐怕就不是来问臣,而是来告知臣一声了。”沈散培笑:“若她真有此心,臣不但不拦着,还会站到她身后给她助力,可她不愿,臣便绝不劝着。每个人想要的东西不一样,显然,对她而言功名利禄并非首选,能做什么,是不是竭尽全力在做才是她在意的。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臣非常欣赏她的性情。”

太后无奈的看着侃侃而谈的人:“哀家想让怀信进宫做伴读那时,你也是这般模样,字字句句都在理,让人反驳不了,待回过神了再一想,其实就三个字可以概括:不愿意。”

“您也说臣说得有理,可见臣非常在理。”

“每次和你说完话,十天半月都不想再见你。”

沈散培顺势就道:“老臣身体略感不适,不如您准了老臣的假?老臣这就回家休养十天半月,一定不碍您的眼。”

太后左右看了看,似是想找个能打人的东西,笑骂道:“一个月你都快歇息二十天了,再准假,你是一个月歇三十天吗?”

“老臣倒是想……”

“要假的时候是老臣,说事的时候是臣,放低姿态的时候是微臣,哀家早摸准你的脉了,不上你的当,滚滚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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