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它(129)

作者:莲鹤夫人

朝圣眼睛一亮:“嗯嗯!”

余梦洲站起来,挑选了一块质地坚硬,高度也合适的石头,让朝圣站在边上。

“首先,我得想想办法,看怎么解决你的盔甲……”他摸着下巴,自言自语道。

那封闭式的装甲,将朝圣的全身都包裹得严严实实,连同嘴唇一起,构成了一个滴水不漏的闭环,仿佛铸造这套装甲的人执意要将它彻底禁锢,不允许一丝光线能够照见它的皮毛。

但是盔甲上还有很多用以固定的钉子,这些应该就是突破口了。

这时候,余梦洲只恨自己没带什么铁皮剪之类的锐物过来,可以把这套装甲一块块地剪碎,眼下最好的方法,只有先将钉子一根根地扭下来,再撕掉这拘束的监牢了。

然而,与镶钉连结的,皆是朝圣的血肉,铸造者将它们一根根地钉死在魔马的身体中,从此这套封锁的盔甲,便将伴随它征战的终生。

余梦洲每旋下一根钉子,都能听见血液被搅动的粘连水声,和金属的摩擦声混合在一起。每拔出一根钉子,就是一个深深的血洞。

“那个恶魔亲王,他真的非常、非常恨你,对不对?”他艰难地低声说,“我听法尔刻说了,他因为不了解你的能力,被你搞得很惨……”

“嗯嗯,”朝圣发出了类似于笑的气音,它摇了摇头,“嗯嗯嗯。”

“你不后悔?”余梦洲勉强地笑了一下,“我想也是。能把那个烂货好好整一下,任谁都不会后悔的。”

钉子一根根地掉,余梦洲的手也开始轻微地颤抖,不知何时,法尔刻站在他后面,安静地看着他。

余梦洲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朝圣的能力如此强大,法尔刻还是要把它排在后面,直到今天才对自己提起,告诉他是时候了。

——倘若没有先前诸多魔马的铺垫,如果他不能理解“痛苦是动力的源泉”,那么在面对朝圣的伤口时,他一定会屈服在崩溃的心痛当中,他的手臂亦将颤抖,抖得再也拿不起工具。

“安格拉最忌惮我,最憎恨朝圣。”法尔刻轻声说,“朝圣降临的那天,是他最接近湮灭的时刻,他差点就从魔域的亲王,跌落进一无所有的死亡帷幕。”

余梦洲长长地吸气,他简短地点点头,表面自己在听,接着就继续投入到朝圣身上,旋扭异形钢钉的动作,近乎于机械。

“那他是怎么逃过的?”

“我之前对你说过,恶魔可以被自己不理解的概念杀死。”法尔刻柔声道,“但是在一些特别强大、极其古老的个体身上,这个定律还能再收缩条件,变得更为严苛。”

“——大恶魔,只能被自己不理解的概念所杀。”

法尔刻看着朝圣,也许是想起它当年的惜败,也许是想起它漫长的受苦时光,马群的首领垂下头,说:“安格拉最先抓住了我,所以,他对其后诞生的所有魔马,都拥有克制的属性。”

余梦洲胡乱点了点头,他不说话了,法尔刻也没有再出声,直到两百九十九颗铜钉落地,在地上铺成了密密匝匝的一片,他才直起身体,开始卸掉那些漆黑厚实的板甲。

撕掉尾巴上覆盖的,扒掉四条腿上坠着的,至于马身上的披甲,余梦洲则充分发挥了每一丝力气,硬生生地掰掉胸腹处的连接,再掀开脊背上的一大块。最后,将脖颈和前额两颊的披甲也一环一环地卸下去……

一只湿漉漉的,鬃毛紧贴在身上,被汗水和血液打湿的魔马,就站在余梦洲面前。

它的身姿矫健、俊逸非常,褪去那些乱七八糟的附着物,朝圣的皮毛是非常美丽的,犹如天边霞彩那般轻盈的绯红色。

“你……”余梦洲情不自禁地说,“你真的很漂亮。”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来了!昨天其实是买了新拖把,吸了水以后摩擦力非常大,我使劲推它的时候,一个没拿稳,我就飞出去了……好在牙齿没事,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啊。】

余梦洲:*表面上非常坚强,实际上在心中泪流成河* 我没事,哈哈!我只是非常恨恶魔亲王,我恨不得拿钳子打他的头,打一百下,哈哈!

恶魔亲王:*愉快地在床上睡回笼觉,不知何故,忽然觉得一阵恶寒* 哦,又有人在恨我了,非常好,继续保持!

还是余梦洲:*在心中策划复仇的方案,决心偷偷潜入亲王的城堡,用钳子打他的头*

法尔刻:*愉快地在他身边睡懒觉,不知何故,忽然觉得一阵恶寒* 嗯,有不好的事将要发生,不管怎么说,我先看住我的人类……*佯装无意,翻身,压住余梦洲*

余梦洲:*计划失败,然后昏倒了*

以及:

恶魔战马:*展示美丽的心脏* 看!这就是我们对你的感情!

余梦洲:*困惑,但是不说* 呃……好的?

法尔刻:*毫不留情,在每匹魔马的脑袋上狠敲一下* 好的,看,这也是我对你们的感情。

第84章 暗空保护区(十九)

朝圣想向他走过去,但是它还在适应卸下了重甲的感觉,抬起腿时,便往前趔趄了一下,好悬没把余梦洲压成煎饼。

法尔刻急忙咬住余梦洲的衣领,把他往后拖。军锋也确实如法尔刻所说,很快就忘记了先前生气的理由,蹦哒着跑来看热闹。

“朝圣!你把身上都弄干净了!”军锋惊讶地嚷嚷,“那你现在能说话了吗?”

“既然你这么好奇,何不帮忙支撑一下你的兄弟呢,”法尔刻不动声色地说,“这是一件值得高兴的好事。”

军锋乐呵呵地顶住了朝圣的身体,等到两匹马都稳定下来之后,余梦洲走上前去,他脱下手套,手指捋过湿透的霞色鬃毛,朝圣身上的伤口已经愈合了,摩挲一遍,掌心沾满不知是血是汗的猩红色。

沉默片刻,他微微一笑:“等到修完朝圣的蹄子,我给你们俩刷一刷身上吧?”

忽略军锋快乐的咴叫,余梦洲重新戴上手套,开始专心为朝圣解决咒钉。他撬开环绕的棘刺,刨掉蹄底的厚厚淤积的疤痕和脏污,再一根一根地拔掉恶魔亲王设下的束缚用具。

算一下,朝圣已经是第七匹解除束缚的魔马了,咒钉对余梦洲而言,也不再是什么强力的阻碍。从这点上看,余梦洲不得不感到奇怪。

早在他解放第四匹魔马时,名为编织者的地狱领主就来警告过他,勒令他快点离开魔界,不要打开灾祸的盒子,然而现在已经释放到了第七匹,处于争端中心的安格拉却始终没什么反应,只派遣过一次军队,进行聊胜于无的骚扰……按理来说,假如魔马全部解除封印,他的好日子可就到头了,可他为什么……

余梦洲的手不自觉地顿住了。

“大恶魔只能被自己不理解的概念杀死”——难道安格拉对马群的了解已经是异常透彻了,所以不怕它们的复仇行动吗?

一想到这里,余梦洲的心中就不住嘀咕。

他动作不停,修好了前面的两只蹄子,接着修理后面的。

这种情况,法尔刻应该也有所准备吧?因为至始至终,它一直十分笃定,马群就是要终结安格拉的一把尖刀,等到重回自由的那天,它们必定会朝着恶魔亲王的心脏进发……

病变的蹄质片片纷落,露出崭新的蹄面,余梦洲涂好药膏,包上纱布,艰难地擦了把汗。

“呼,”他直起腰,“走,给你们刷刷毛!”

意料之外,地狱中居然也有不少的天然温泉存在,冒着滚烫蒸汽的泉水碧绿无比,艳丽得令人心悸,散发出浓郁的硫磺气息,和赤红的大地一对比,魔幻感瞬间拉满。

这样的水质,人的皮肤肯定是不好直接触碰的。余梦洲就用找来的毛刷蘸上热水,再包住朝圣的马蹄,一下一下地刷洗它脏兮兮的皮毛。

大毛刷细密地推过去,在魔马丝绒般的毛发上推出了浪浪波动的水纹。余梦洲梳开打结的鬃毛,让污渍和血水顺着身体流淌而下,朝圣惬意地抖着耳朵,军锋的尾巴也高高翘起,得意地左摇右摆,法尔刻看着这一切,只是淡定地埋头饮水,并不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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