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房昨夜停红烛(72)
女皇又吸了口气,缓缓吐出来,声音已经稳了几分,“别哭,别哭,你亲自去接,就说朕想请他们看烟花。”
阿霁正欲爬起身,她却又摆手道:“你不能去,你若去了,没事也有事了。让姮娘乘坐御辇,大张旗鼓地去接。”
“是……”阿霁手脚发软,几乎是跌下榻,踉跄着奔出去传话了。
女皇走过去关上了槅门,放下重重帐缦,这才迈着沉重迟缓地脚步走了回来。
她在榻沿落座,拨开他的衣领,轻轻抚弄着他的脖颈。
他年轻时患了癔症,从后经年成为痼疾,但这些年一直控制地不错。
可自打今年入冬却频频发作,安定王府那全副武装的盔甲其实是他为自己打造的囚笼,只有置身其中才会有安全感。
她俯身过去扳过他的脸,啄吻他紧绷的唇角,轻声道:“三郎,再坚持一下,等阿霁能独当一面了,我就能放下一切好好陪你。你都等了这么多年,可不能半途而废。”
周围一片死寂那,回应她的只有自己的心跳和呼吸。
时间过得很慢,一个时辰仿佛一辈子那么漫长,就在她以为要等到地老天荒时,程循夫妇终于赶到。
阿霁守在外间,与姮娘对坐到天亮,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待到曙光映入窗帷时,外边云板声起,姮娘清了清嗓子,默默道:“今日有大朝会。”
就在两人心急如焚,不知所措时,槅门大开,女皇神色疲惫地走了出来,朝阿霁招了招手。
阿霁搓了搓僵硬的膝盖,一瘸一拐地走过去扶住了她的手,惊惶地朝里边张望。
“没什么大碍,”她安抚道:“不要担心。”
“姑母……”阿霁颤声道:“您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女皇凝望着她,抚着她泪痕斑驳的脸颊,歉然道:“阿霁,对不起,你的婚事恐怕要提前了,今日已经是凤始二十二年,按照虚岁的话,你也算十七了。”
阿霁满脑子都是冲喜之类的词,一时心惊胆战,紧紧抱住她道:“姑母别说这样的话,让我做什么都行,只要你们好好的,你们都要好好的……”
女皇回抱着她,叹息道:“让你受委屈了。”
阿霁心头窒痛,不由得泪流满面。她忽然间发现,自己已经无法从姑母的怀抱中汲取到力量了,因为她身上此刻只有悲伤和脆弱。
“我错了,姑母,”她吞声忍泪,哽咽道:“我早就长大了,却一直不愿承认,不想面对,只一味躲在你和姑丈身后……我若是早点走出来,你们就不用这么累。”
“我们背负的是自己的人生,苦也好,甜也罢,与你何干?”女皇放开她道:“我得去沐浴更衣了,大朝会误不得,你先去陪着姑丈,程伯伯和程伯母得去大将军府走一趟。”
作者有话说:
①古代官职位,九卿之一,掌诸侯及藩属国事务。
②出自《礼记·大学》。
③出自张鷟《朝野佥载》卷三。
④出自宋代·仲殊《南柯子(六和塔)》
金甃蟠龙尾,莲开舞凤头。凉生宫殿不因秋。门外莫寻尘世,卷地江流。
霁色澄千里,潮声带两洲。月华清泛浪花浮。今夜蓬莱归梦,十二琼楼。
第四十一章 (二合一)
元日朝会结束后, 女皇当众宣布,将于立夏之前为阿霁完婚。
朝臣大为不解,因其实在太过仓促。
女皇声气逐渐变得虚弱而疲惫, 透着浓浓的悲伤,“去岁以来, 太尉时常抱恙,诸卿当有所闻。”
殿中霎时安静下来,隐约听到一阵阵抽气声。
女皇停顿了一下,眸光自冕旒后穿出, 徐徐扫视着众臣,继续道:“近日他病势愈沉, 又执意不肯用药, 也不愿看诊,照这样下去,怕是撑不了多久。”
众人不由面面相觑, 或同情、或悲伤、或惋惜、或猜疑、或震惊、或冷漠、或窃喜……
无论心中做何感想,质疑都是占了上风的。
“陛下,谢太尉虽久不问政事, 但他始终是凤始一朝最大的功臣,是吾等的表率,又是您的丈夫, 于国于家,都不该自暴自弃, 应当立刻振作……”宰相袁杲出列,义正词严道。
话还未说完, 女皇却不耐烦地嗤笑一声打断了他。
袁杲是这二十年来唯一的布衣宰相, 他是女皇亲手提拔的, 为官清廉,耿直忠正,就像高悬在政事堂的一面明镜,是女皇的左膀右臂。
女皇对他向来敬重有加,从未如此轻慢过,他不觉愣了一下。
“袁相公,”她略微抬高了音量,肃然道:“太尉最放不下的,便是他一手带大的公主,想亲眼看她出嫁。无论为人君,还是为人妻,朕都应当满足他这个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