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剑行(1157)
若说是那个平日里不着调的王爷醉醺醺出现在这里,都没人觉着奇怪。可这是燕大将军啊,那个彬彬有礼,沉稳大气,俊秀清逸的燕大将军啊!那眼前这个浑身酒气,脸颊通红,凶神恶煞的年轻女子又是谁?
燕白鹿左右环顾了一圈,径直走向角落里的书案。
案前坐着一人,头也不抬,捧着折子看的浑然忘我。
燕白鹿走到跟前站定,然后缓缓解下腰间的白鹿刀,众人的心霎时跳到了嗓子眼,但没人敢出声,更没人敢动。便见燕白鹿猛然一把将刀拍在了书案上,也不知是那张百年老木打造的书案够结实,还是燕白鹿手下留了分寸,动静很大,但并未如料想中那般四分五裂。
李长安缓缓抬起头,原以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燕白鹿多少得给她留点脸面,但看那恨不得把她剁了喂狗的杀人眼神,便心知大错特错。
李长安扯起僵硬的嘴角,尚未来得及张口,便听燕白鹿嗓音嘶哑道:“伤她的人是谁,别胡扯,我知道你当时就在那里。”
李长安放下折子,双手揣进袖口里,身子靠在椅背上,平静吐出七个字:“君子府,断剑邓尧。”
满楼的杀意瞬时烟消云散。
复如往常的燕白鹿轻轻提起刀,面前那张看似结实的书案轰然倒塌。她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一旁林白鱼欲言又止,李长安起身摆了摆手,安抚她不必多虑。从两人面前路过时,李长安回头朝仍有些失神的李浅笑道:“今日之事,你就权当没瞧见,给那位大将军多少留点颜面。”
女子怔了怔,轻轻点了下头。
林白鱼附在她耳边,小声宽慰:“你来的时日不长,以后就见怪不怪了,莫放在心上。”
一直对那两位将军王爷心神向往的李浅顿时哭笑不得。
李长安刚出楼,便瞧见一脸幸灾乐祸的薛东仙以及事不关己的陆沉之,她上前就质问前者:“以前我怎从未听你提起过邓君集还有个儿子?”
薛东仙理所当然道:“你不也没问过。”
李长安险些背过气去,翻了个白眼道:“还有什么是你该说,我还来及不问的?”
薛东仙好似认真想了想,摇头道:“大概没有了。”
陆沉之忽然插嘴道:“李姑娘的伤,封门主也没法子?”
说到这个,李长安顿时泄了气,唉声叹气道:“封不悔说虽不一定能复原如初,但至少也能好个七七八八,可那妮子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死活不愿治,还说什么一副皮囊罢了,她都不在意我瞎操什么心。”说着说着,她就气不打一处来,“这是我瞎操心吗!?方才你俩也瞧见了,那死丫头都气疯成什么样了,不说我是王爷她是将军,好歹我也算是个长辈吧,她都敢跟我拍桌子瞪眼了!”
薛东仙似是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讥笑道:“就你这模样,也算长辈?”
李长安一时间竟无言以对,因为她忽然记起一事,若将来李长宁答应了薛东仙,那她岂不是成了她的姐夫或是……嫂子?这个极有可能成真的事实,简直犹如晴天霹雳。
薛东仙都不愿多“看”一眼一脸呆傻的李长安,招呼也懒得打就走了。
也不愿多待的陆沉之正要走,被回过神的李长安及时喊住,“陆丫头,这段时日你多费心,盯着点李相宜,别让她做出什么傻事。”
知晓其中缘由的陆沉之没多言,只是点了点头。
两日后的年关,家家户户都挂起了白灯笼,王府也不例外,这是北雍才有的风俗,寓意为战死游魂提灯引路。白日里王府门前一如往年那般车水马龙,只不过人人都是空着手来,算是走个过场,李长安倒也乐得如此,随意应付几句就把人打发了,有资格登门拜访的官员官秩至少在四品以上,故而等到晌午便得了闲,李长安挑了两坛好酒,独自出府去了城内的兵器库。
酒桌上,素来嘴上不留情的孟解元言语极少,大多数时候都在闷头喝酒,直到天色渐沉,李长安起身告辞,老头儿拂开田禹想要搀扶的手,硬是一步三晃的把李长安送出了门。
站在石阶上的老人冲着石阶下的青衫女子喊了一声王爷,大着舌头说来年还要王爷请他这个糟老头子喝酒。
李长安笑着答应了。
老人唇须颤抖,最终没再言语。
回府路上,李长安坐在车厢外,身边只有一个驾车的花甲老奴沈昱。
看着街边陆续收摊的小贩,李长安忽然问道:“老沈啊,今年咱们府上置办年货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