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剑行(779)
中年道士扯了扯嘴角,叹息道:“王爷又不是不知道小道那师弟是个剑痴,修道之人上山斩俗尘,可小师弟却是下山遇红尘,情字难解亦可解,解的都是心结罢了。心不死则道不生,不解开此结,小师弟难登顶峰。”
李长安勾了勾嘴角,“好一个心不死则道不生,本王却以为,有情才有道,有道才生情。”
中年道士沉吟片刻,微微一笑道:“那是王爷豁达,修道之人可怜悯众生,可替天行道,却并非豁达二字。”
李长安转头望向这个不见市井气反倒有些仙佛气的中年道士,笑问:“道长既有如此气度,为何不愿做掌教?”
一下就打回原形的中年道士苦着脸道:“王爷,咱们不提这个,一提小道就头疼。”
李长安哈哈大笑,起身进了屋内,传来话道:“明日本王要去见一见姚碧虚,你随本王一同去。”
中年道士埋头沉默了好一阵,小声嘀咕:“能不去吗?”
屋内传来哗啦哗啦的翻书声,以及若有似无的森森剑意,中年道士好似被扎了屁股一般,一蹦而起,慌忙逃窜下山。
武当山上一任“玉柱”在本该扬名天下的时候急流勇退,说是闭关修心,实则躲在山野中不问世俗,且这一躲就是四十多载。姚碧虚在山腰的一处洞天福地,李长安说是要“见”却也见不到本尊,马无奇陪着在外头风吹日晒了一旬,李长安每回来也不做什么,就地盘膝而坐,一坐就是一整日。坐满一个月,李长安便上了丹霞峰。马无奇这回说什么也不陪着了,嗅到那股杀气凛然的剑意就躲,所幸李长安也不强求,宋天官倒是好脾性,一老一少成日窝在丹炉旁钻营,李长安有从太阴剑宗玄灵真人那学来的丹鼎术,二人不缺话题。
又是一月后,宋天官瞧了一眼丹炉底下的火苗,命小道童看住,便起身走到了屋外。
天刚蒙蒙亮,昨夜风雪尚还余留着零星雪花,一道身影慢慢走近。待到跟前,宋天官露出几分笑意道:“王爷还不放弃?”
如上私塾的学子一般每日准时上山的李长安苦涩一笑:“过了今日,就不来了。”
宋天官点点头:“若仅凭丹药便能破天道,自古帝王又何需出海访仙。”
李长安呼出口白雾,惨然笑道:“姑且一试罢了,明日本王就去后山了。”
宋天官不再多言,垂眸道:“贫道就不送王爷了。”
李长安兀自在雪地中发了会儿愣,转身下山。
心不死则道不生。
再试一次吧。
第333章
春秋八国平分天下时,东越为大越,偏于东南一隅,不及中原强国兵强马壮,却有着别国求都求不来的天时地利。仅是二十多万兵马就挡下了商歌一波又一波势在必得的猛烈攻势,大越人的傲气与骨气在余大将军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只是长野大战过后,这些曾经引以为傲的信念好似都随余祭谷的战死飘零消散。如今只能称之为东越的大越,若非有出山归来的楚寒山,恐怕早已摇摇欲坠。
所幸庙堂上仍有秦晋卿,晁文潜这般如同顶梁柱的老臣在,尚不至于内忧外患。但楚寒山驻守山阳城,远离庙堂的举措仍旧掀起了不小的风浪。文武百官皆是百思不得其解,明明仗都打完了,那位玄甲兵圣也早离开了沸水城,商歌摆明了暂时不愿管这堆烂摊子,是以进为退也好,虚晃一招也罢,总之给了东越“苟延残喘”的机会。可为何身为“天下第一人谋”的楚寒山仍不归朝?而且女帝登基以来也从未下旨宣召过这位国之谋士,君臣二人好似心照不宣一般,却令庙堂上下惴惴不安。其实不必明说,就连东越的老百姓心里都清楚,商歌再度举兵进犯是迟早的事,而那座号称“无人可破”的山阳城也迟早要被商歌大军破门而入。
若说有什么比钝刀割肉更难受,那必定是坐以待毙。这般局面下,即便新帝不负众望的接过了龙权宝座,也并未给如今的东越带来更多的星星之火。
腰间悬黑白双剑的白衣女子立在城垛上,低头俯视斑驳城墙上以剑气刻写的七字,她在这站了许久,周遭几个守城小卒吓的大气都不敢出。不说她的身份如何尊贵,就凭那忽然从天而降的出场方式都令人望而生畏。
白衣女子缓缓抬头,望向一马平川的长野,目光平静。她朱唇轻启,忽然皱了眉头,只一瞬便开口道:“朕要见楚先生。”
过去一年,她仍旧不习惯自称为朕,几次在朝臣面前失口,便渐渐养成了如今的毛病。想起那人自称本王时的从容淡然,洛阳不自觉勾了勾嘴角,她怎就半点学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