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剑行(954)
李长宁淡然道:“所以郡主既不信我与宋寅恪,也不信王爷,才以为王爷另有所谋。”
起先大步下山的姜孙信放缓了脚步,并肩而行的李长宁也跟着慢了下来。二人走出一小段路,姜孙信才缓缓开口道:“早几年,姜松柏尚在太学宫,岁寒不爱读书,闲来无事便出宫寻我,那时我与姜松柏一样,都以为她不愿也不想担起这份重担。可事实并非如此,她纵然有千百万个不愿意,也从不逃避。有一次,她心情不好,大概就是李长安在山阳城外独挡千军的时候,她在我府上喝的酩酊大醉,我问她因何发愁她也没说,只说将来李长安若为那女子食言,她也不会埋怨,只要不是姜松柏,谁人坐上那个椅子都可以。”
不知想起了什么,姜孙信忽然笑了笑,“还有一次,她虽未沾酒,我却觉着她醉了,她说她夜里做了个梦,梦见自己站在金銮殿上,却不是长安城里的那座金銮殿。高高坐在龙椅上的那个女子容貌与李长安分毫不差,但她知道那不是李长安,而她也不是她自己,因为那女子唤她上官。”
姜孙信转头望来,“李姑娘,若真有前世今生,你会不会希望自己就是李长宁?”
李长宁微微一愣,想起那双没来得及看一眼,所以注定遗憾终身的碧绿眼眸,轻轻摇头:“我只是这一世的李长宁,便足矣。”
姜孙信看着她神情淡淡的侧脸,说不清是羡慕还是嫉妒。
两情相悦对于大多数人而言水到渠成,但对于有些人而言,却是难如登天,尤其当中间还隔着一道天理难容时。
姜孙信收回目光,嗓音平淡道:“李姑娘,你也不必再三试探我,母亲是母亲,我是我,不论李长安与母亲有何打算,只要李长安不食言,不让姜松柏如愿以偿,倘若到时岁寒仍愿背负这片江山,我便不会做那不义之臣。”
姜孙信看着脚下的山路,不知是说给李长宁听,还是在告诫自己,轻声道:“她是我皇姐。”
身边徒留一声细不可闻的叹息。
临到山脚下前,山路上只剩姜孙信一人的孤独身影。
小天庭山顶,见微宫前。
因为年关休朝,时隔数日不见的文武百官,在见到年轻女帝时,心中不约而同生出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分明还是那张脸,分明还是那个身形,却总觉着好似哪里不同。
但下一刻,所有人都不禁打消了疑念。
年轻女帝手托金樽,一步一步踏上祭祀台,只能望其背影的臣子尚未听闻圣旨,便纷纷跪拜。
因为站在台上的女帝,分明就是年轻时的先帝!
不是太像,而是如出一辙。
第413章
上元刚过,塞北关外依旧是黄沙白雪的寒冬景象,古阳关前往邺城的三十里官道上有三骑悠悠缓行。
左右两侧是一位身披火狐裘的妙龄女子与一位黑袍老道,当中的年轻公子身形高挑,即便坐在马背上也比身边二人高出不少,一看就是出身北地的世家子,但容貌却生的北人南相,左眼下一颗泪痣不显阴柔反倒衬出几分勃然英气,加上一身雪白狐裘,瞧着比谪仙人还仙气飘飘。
许是昨夜有过一场大雪,此时小雪轻扬,但三骑依旧走的不紧不慢。
临近邺城,遥遥可见那座风雪中的雄伟城头,年轻公子笑道:“记得儿时曾随家中长辈来过一次,当时也是这么远远看着,就觉着好高好壮观比北契任何一座城池都魁伟,难怪咱们的铁蹄踏不破。可进城以后,我便不那么想了,那年刚好是两北战事最惨烈的一年,呼延同宗打掉了近十万精兵,北雍也不好过,燕字军战损七万余人,白马营险些就只剩个营号。城内随处可见断肢残臂的老卒,还有年轻的寡妇和衣衫褴褛的小乞儿,那时我便想,咱们兵强马壮的草原儿郎凭什么攻不破古阳关,打不下邺城,就凭这些老弱妇孺吗?”
年轻公子摇头嗤笑:“如今我仍是想不明白,所以才要来亲眼看看,有你李长安的北雍,和没有你的北雍到底哪个更难打。”
黑袍老道犹豫了半晌,开口道:“陛下,贫道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年轻公子斜了他一眼,笑眯眯道:“那就闭嘴。”
出师不利的黑袍老道面色一紧,好似吃了口狗屎,不想咽下去也不敢吐出来,憋得那本就不多的仙风道骨荡然无存。所幸一旁面容秀美颇有几分江南韵味的女子好似没听见一般,不知是有意为之,还是无意之举,总归算是给老道留了几分颜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