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过青山又相逢(112)
“是你们的族长啊!”
贵祥趴在木箱边费劲地解释,全然没有注意到他爹竟在身后慢慢地支起了身子。一开始,他那浑浊的眼中还有些茫然,可是在闻到贵祥的气味后,却缓缓扭过头来,诡异地张开了嘴。
“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贵祥无措的惨叫声中,他那让他崇敬不已的父亲却毫不留情地咬向了他的脖子。
族长……族长在撕咬自己的亲生儿子。
贵祥的惨叫响彻了后院,王赵氏也完全僵在了原地,她的全身都在颤抖,可是双腿却像灌了铅似的一动也不能动。
混乱中,她听到了有人尖叫着跑开的声音,听到了有人大喊着“救人啊”的声音,最后听到的,是几个村夫颤抖的问句。
“他也会变的是不是?”
“他,他也会像族长一样,变成十二年前的怪物是不是?”
答案已经显而易见了,因为贵祥的脸上已经漫起了一股隐隐的青黑之气。
有人胆子大些,用铁锹顶开了不松嘴的族长,然后取来了后院中的麻绳,壮着胆子靠近了贵祥。
将麻绳在手上绕了几圈,方才跟着他过来找红姑的几人颤声道:“……贵祥,你别怪我们,我们也是怕你会变成你爹那样。”
在父亲的羽翼下,贵祥在村中横行霸道了二十几年,可是在这一刻,在这疫病面前,他所有的身份和脸面全都化为了乌有。
可惜,直到现在他都没有意识到这种身份的转变,还抱着村民会畏惧他的侥幸。
又惊又怕地朝后爬去,贵祥瞪大了眼睛喊道:“你们疯了是不是!我是下一任族长啊!”
“你们就不怕之后在这村里待不下去么!”
在这变故面前,谁还会顾忌贵祥和族长的身份,在他们的眼中,这两人已经变成了和当年的苏铃,和当年所有染病的人一样,是搅乱他们平静生活的邪祟,是需要除以火刑之人。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贵祥的妻子也搀扶着他的母亲跑了过来,眼见贵祥被众人围在中间,脖子上还不停地有鲜血流出。她惊叫一声,顾不得村民的劝阻,便跑来扶住了贵祥。
妻子的手帕堵住了伤口,却堵不住村民害怕而嫌恶的眼神。贵祥的双手已经被绑住,他急促地呼吸着,费劲地向众人辩解道:“从前是七日才会发作,而且她不是说了当年苏铃已经找到治愈之法了么!”
“我有救,有救啊!”
此刻,他心中只有活下去的欲望。推开妻子向前爬了两步,贵祥似乎已经忘记了言益灵对他的仇恨,竟厚颜无耻地朝言益灵磕起头来。
“言益灵,你,你救救我,你不是大夫么,你救救我啊!”
“我还有妻子和老母,你救救我,我求求你了,我给你当牛做马都可以!只要别让我七日后变成这怪物就行!”
“七日?”
听到这句话,言益灵却像听到什么笑话一般,咯咯笑了起来。
“我没有这么长的耐心。”贵祥听见她这么回答了自己。
“什么意思……?”
话还没说完,贵祥却突然感觉到胸口传来一阵密集的钝痛,痛得他几乎觉得有什么东西即将撕裂他的胸口,再狠狠地敲开他的脑袋。
意识也突然混沌了起来,贵祥费劲地向前看去,却只看见她冷睨着自己,丢下了最后一句。
“我的意思是……永别了,贵祥。”
说完,她便后退了一步。
在她后退的这一瞬间,贵祥嘴边的话语也戛然而止。最后一丝属于人的绝望被眼中的浑浊吞噬,贵祥的身躯不可抑制地颤动了起来!
“贵祥……贵祥你别吓我!”
不敢相信方才还在说话的人变成了这幅模样,贵祥的媳妇惊恐地退了一步。
可是,她后退的脚跟才刚刚沾到地上,贵祥就突然转过了脸,像吃人猛兽一般咬向了她。
“啊啊啊啊啊——!”
就在贵祥即将咬向他妻子的一瞬间,一阵墨蓝闪过众人的眼前!
更星剑横抹而过,贵祥的血飞溅在地!
“噗通”一声,贵祥的头颅落在了木箱边。他不甘的声音彻底消失在了这后院里,而在停下了滚动后,他那双满是愤恨的眼睛竟绝望地停留在了祭台下,对上了铃医仙子那双幽暗不定的眼睛。
这是在十二年后的今天,言益灵为他亲手送上的忏悔。
第073章 发现圆锁
枕边人先是毫不犹豫地咬向了自己, 然后又在自己面前被削掉了脑袋,目睹了如此巨变,贵祥的妻子再也承受不住地晕了过去。
贵祥尸首分离的瞬间, 苏临镜也偏过头去,用潜龙钩斩下了族长的脑袋。
而言益灵的身前,也出现了一把如寒冰般的长剑。
轻笑了一声, 言益灵将目光从惊丛剑上移开,缓缓看向了对面的秋望舒,“你们来的,比我想得要晚些。”
甩开了剑上滴下的血, 秋望舒抬眼, 平静地对上了言益灵。
沉默间,有几个村民回过神来,壮着胆子打量起几人来。他们方才便注意到了站在不远处的秋望舒五人, 他一直等待着她们出手,可她们却只是站着, 等到了最后一刻。
捏紧了手上无用的铁镐,那村夫鼓起勇气问道:“……你们,你们方才为什么不拦她,是和她一路的是么?”
如果没有出手救贵祥算是和言益灵一路的话,那便当她们是一路的吧。
眼中满是漠然,秋望舒冷声回道:“她并未伤及无辜,我为何要拦她?”
……可即便如此, 她们又怎能纵容言益灵杀人放火呢?这难道就是她们讲的侠义么?
扶着贵祥同样晕过去的母亲, 另一个村民激动地反驳道:“那, 那你们就眼睁睁地看着她这样私相复仇么,这……也算侠么?”
秋望舒还没说话, 林恣慕就冷嗤一声,反唇相讥道:“难道任由你们村子将苏铃的血债一笔勾销,才能叫你们想的侠么?”
被林恣慕这一句驳得说不出话来,村民涨红了脸,羞愤地质问道:“你们既不愿出手阻拦,那现在又要在这儿做什么?”
这倒是问到秋望舒出剑的目的了,虽然话是回答村民的,可是秋望舒的眼神却牢牢地盯着言益灵。
“我来这儿,是为了把该问的问个清楚。”
闻言,言益灵又笑了起来,怕秋望舒会问出些诸如“为什么骗我们”等天真的问题,她笑着问道:“秋姑娘该不会是要问我,为什么骗你说我不知道饲魂草吧?”
摇了摇头,秋望舒回道:“不,我想问的是”
“当年苏铃也并不清楚走尸之症源于饲魂草,你是……如何查清的?”
秋望舒的目光中有比探究更进一步的东西,与其说是对真相的渴望,不如说是一种对她的怀疑,像是……在怀疑她的复仇背后还有人在做局。
嗤笑了一声,言益灵心想道,若是她们背后当真有人这般神通广大,那她们当年也不会是那样的下场。
“怎么?”
“你以为我背后还有什么人?”
西疆深处那无垠的沙暴和日晒仿佛还在灼烫着她的后背,言益灵攥紧了手指,一字一句道:“不是,那是我一步步地找,一步步地问,问了将近十年,才从西疆红石崖中,找到了这害人发狂的饲魂草。”
言益灵的回答中有不再掩盖的恨意,而秋望舒在几瞬的愣怔后却默默地松了一口气。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松一口气,也许因为,即便只有短暂的相处,可她还是希望言益灵和当年的事情没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