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过青山又相逢(158)
“云照雪。”
她这么叫她,声音比晨曦间欲曙的天色还要温柔。
这样的眼神,叫云照雪几乎忘了两人还在院里。避开了格桑乌的眼神,云照雪深吸一口气,偏头仓皇岔开话题道:“饺子要好了,我们快些进去罢。”
连那平日里最为清静的眼角都带上了薄红,可她却还避开自己,说着自己根本不在意的东西。
“谁要管那饺子!”
一股冲动燎尽了她的理智,格桑乌挺起上身,不管不顾地拉住了云照雪的衣领,将嘴唇送了上去。
这突如其来的吻像暴雪一般淹没了云照雪的呼吸,独属于格桑乌的香气在唇齿间漫开,云照雪的眼前突然一片空白。
什么礼义廉耻和苦习之道都在此刻退去,云照雪只能屏住呼吸,不去想自己几乎跳出胸间的心情。
“噼里啪啦!”
静谧的夜雪中,又再次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爆竹声。
而在寨中人看不见的角落里,有两个身披细雪的女子用唇齿的摩挲交换着最猝不及防的气息。
第102章 弱水经年(九)
不知是谁先退开了一尺, 两人在一片飞雪中,默默地凝望着彼此。
那带着微颤的轻亲吻仿佛还在唇边,格桑乌紧紧地盯着她, 似乎要将她的每一个反应都看到眼中。
“你要是要说你我都是女子,还有什么正邪不两立这种中原酸腐话。”
“那我待会儿就拿饺子……”
说到这里,格桑乌顿了顿。她的眼神凶狠, 但手边动作却暴露了她的逞强。
盯着一言不发的云照雪,格桑乌半嗔半狠戾道:“砸死你。”
仿佛没有注意到格桑乌后面两句话,云照雪皱眉认真地反驳道:“你是身不由己,不是魔教歹人。”
可这一句话却并没有安抚到格桑乌。看着云照雪装满自己身影的眼睛, 她犹嫌不够地逼问道:“那倘若我就是呢?倘若, 我不是你以为的格桑乌呢?”
这个问题似乎很难回答,云照雪的嘴慢慢地抿起,过了半晌, 她才迟疑地回答道:“我不知道……我不想”
听见不想两个字,格桑乌的嘴唇颤了颤。她似乎很害怕听到云照雪的答案, 所以只能故作生气地打断道:“不想什么,你干脆别说了,免得气死我。”
知道格桑乌曲解了自己的意思,云照雪赶忙握住了她的手腕,紧张地解释道:“我不想拒绝你。”
此话一出,格桑乌停在了原地。
看格桑乌不再挣扎,云照雪于是慢慢放松了自己的力道, 一字一顿地告诉她:“格桑乌, 我不知道为什么, 我不想拒绝你。”
不想拒绝你……明明不是什么动人的情话,可是格桑乌却忍不住红了眼眶。
细雪落到她们裸露在外的颈窝里, 可是格桑乌却丝毫没有察觉到冷意。云照雪的话语叫她彻底乱了方寸,耳边只能听见一声声的鼓鸣,可她却一点都不想理会那嘈杂的心跳。
眼中的浮光荡开了一圈,格桑乌缓缓转过头来,嗫嚅着看向云照雪,“我告诉你为什么。”
“因为你心里,有我。”
将云照雪的手心引向自己身前,格桑乌的声音里浸满了能让冰雪为之消融的柔情。
“我为什么知道的那么清楚呢?”
掌心下传来擂鼓一般的跳动,云照雪听见她一字一顿地对自己说:“是因为你在这里,扰得我不得清净。”
话音落下,寨中的爆竹声也彻底停了。耳边只有给她们留出清净的风声,眼前也只能看见红着眼眶的格桑乌。
不知何时,云照雪心底却渐渐掀起了狂潮。一股同样汹涌的情绪在心口漫开,催促着她回答格桑乌,告诉格桑乌,虽然她不能言明自己心中的鼓动是为了什么,但是看着那双澎湃着情思的眼睛,她想,也许自己也是出于同样的原因。
不得清净一句,如鹭鸟踏破春池,也如朝霞惊醒山泉,叫云照雪的眼睫也渐渐颤动了起来。在相望的沉默中,格桑乌颤抖着,试探着重新靠近了自己,而云照雪也再抵不住心中那震耳欲聋的鼓动。她将束缚自己的一切抛诸夜雪中,然后没有一丝犹豫地接住了凑到自己唇边的温热!
于云照雪而言,风月浓情比西疆的雁鸣还要遥远。可是此刻,在那狂乱的心跳下,她却循着不知何处而来的本能回应着唇间的炽热。
密不透风的爱欲如风雪般笼罩住了两人,她们就这样拥着落雪,跌跌撞撞地闯进了屋内,然后,在迷蒙的试探中,跌进了床榻中。
融雪般的银发在身下铺开,格桑乌的唇擦过的云照雪的手指,带来一阵暧昧的轻颤。
不知何时,衣衫上的梅香中掺杂了一分醇熟的热潮,云照雪垂下头,内敛又克制地将呼吸印在她的衣领边。
屋内,银辉与绿衫交缠。屋外,那晦明交叠的月光终于笼住了幽静的青山,而青山也终于抛却了不安的长风,安然地陷入了一片银辉之中。
……
雪后的早晨静得只能听见燕雀抖落檐上雪的簌簌声,窗缝中似乎有寒风吹来,吹散了手边的温热,叫云照雪骤然从睡梦中惊醒。
不知是不是日有所想,这一晚,她竟在梦中梦见了格桑乌。只是这一次的梦,却叫她凭空生出些不安来。
在模糊的梦中,云照雪看见了双生树下的格桑乌。梦中,那红叶落了她满身,而她却毫无知觉地睡在一片深红之中。
睁开双眼时,身边空无一人,云照雪慌忙看向了那寒风的来源。
凛冽的晨风吹不尽房中馥郁的香气,而原本睡在身旁的人却披着她的外衫站在窗边。听见她的动静,格桑乌回过头来,带着满眼的笑意问起了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闻到了么?”
她那悠闲的笑意冲淡了方才醒来的惊慌,云照雪拄着床出神地问道:“什么?”
似乎觉得云照雪这样很是新奇,格桑乌盯着她看了半天,然后轻轻地笑出了声。
格桑乌没有回答她,只是将窗子又推开些,然后在兜了满袖的寒风后又骤然回身投进云照雪的怀里。
一股熟悉却又陌生的幽香在鼻间散开,云照雪接住她,听见她笑着告诉自己,“是西疆的梅花香。”
明明是最为疏冷的绿瞳,可是现在那双眼中却浣满了暖融的笑意。
云照雪一贯不在意四季更迭,可是这一刻,她却好像在格桑乌眉眼中探到了即将归来的春光。
“嗯,闻到了。”
银发亲昵地落在云照雪肩头,她闭上眼,悄悄地将怀中人抱得更紧。
……
开始化雪的那日,云照雪在闻见梅香的窗边收到了从告水山庄来的急信。上面是寒争贴身侍卫司遥的字迹,而在那因为焦急而有些杂乱的笔锋下,是跨越万里还不肯消散的苦药味。
“少庄主突发重疾,请云师君速归。”
在这简短的十几字上,盖着独属于寒争的印章。那印章深浅不一,甚至能想象出盖章时手边的颤抖。
攥紧了那封急信,云照雪沉着脸关上了窗,朝屋外的格桑乌走去。
格桑乌原本正专心致志地喂着飞来院中的小鸟,注意到她的神情,格桑乌脸上放松的笑意慢慢敛起。
撒下手中剩下不多的谷子,她不动声色地看着云照雪手中的信纸,缓声问道:“要走了么?”
是要走了。
如果现在不走,恐怕寒争的病就来不及了。
即便心中布满了忧虑和不安,但云照雪还是注意到了格桑乌有些异样的手掌。原本平整的掌心包上了细细的布条,布条中甚至洇出了淡淡的血迹。
压住了心中的焦急,云照雪抬起了她的手问:“手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