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过青山又相逢(185)
“丁盟主早年下山游历时,也尽心尽力地惩奸除恶,甚至还继承了秋臻师姐的风范,在秦州挑落了近百名水匪呢!”
她猜测过丁凌泉和言静川之间的关联,此刻,当活着的言静川带着满身莲纹而来时,心中那执意吊着的石头才终于声势浩大地开始下落。
虽然心里已经有了准备,可是这一番话却还是叫她再次呼吸不畅了起来。
只是不同的是,这一次,即便被滞涩感紧紧困住,她也执意要听李砚青把所有话都说完。
“五年前,青临门灭门,我娘和她最衷心的暗卫拼死带着我逃出李家。”
“可是在逃出中都后,活下来的却只有我一个人。”
直直地看着秋望舒,李砚青终于在她心中敲下了最后一记重锤,“你可以猜猜,在半路杀害了其他人,又在她们身上落下这黑纹的人,是谁?”
是谁?
嘴角露出了隐隐的讥讽之色,秋望舒想,难道李砚青嘴里还会有别的答案么。
她知道这个答案,她只是不明白,丁凌泉究竟是为了什么要这样做?
如果是为了往上爬,那为什么一定要用饲魂蛊将秋臻这样踩下。
法定寺的电光仿佛再次闪过眼前,她也仿佛再次看到了那个身穿黑袍的身影。
耳边再次传来利剑刺破血肉的声音,秋望舒用哑得不能再哑的声音问道:“你看清她的脸了?”
眸光逐渐冷下,李砚青脸上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来,“难道你没看清么?”
没有敛去眼中情绪,李砚青毫不掩饰地戳破了秋望舒:“只怕是你不敢确认吧。”
这一句,秋望舒最后一点克制的神色终于崩塌了。指节甚至攥出了声响,秋望舒身形一动便要朝前而去。
“阿望!”
见秋望舒的状态明显与之前不同,易君笙赶忙伸手攥住了她。
她知道秋望舒不会拔剑伤人,但她也不希望秋望舒因为冲动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
即便有了几日的相处,但继明山庄的众人也并未因此完全放松警惕。眼见秋望舒向前一步,花又宵也抹去了平日里的玩笑之色,紧张地挡在了李砚青面前。
这几日来的轻松瞬间被紧绷的氛围取代,看着被易君笙拦住的秋望舒,李砚青却镇定地抬手示意花又宵退后。
“秋姑娘。”她再次出声喊了秋望舒。
“我是欠下了许多,但我当时并不知道李慕舸的打算,也从未害过你和你母亲。”
她对她的父亲从无任何感情,李慕舸拼命救她,为的也只是在得到《息缘剑法》后可以用自己的血脉重塑他被秋臻所废的经脉和功力。
话虽如此,作为李慕舸的女儿,她光是活着便已欠下了许多,只是唯独在秋臻和秋望舒身上,她可以说,她并没有参与过或者旁观过一分一毫。
眼中没有畏惧和愧疚,李砚青就好似一株不通情理的草木,毫不顾忌地说道:“我并不欠你,所以我也没有必要骗你。”
这一句话传到因为低头而看不清神色的秋望舒的耳中,叫她不由地想要发笑。
李砚青五年未见任何消息,却刚好在她找上泊西老头时漏出了踪迹,她早该想到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松开了易君笙的手,秋望舒小幅度地摇了摇头,嘲讽道:“你不是在骗我,你只是从一开始就在引我来这里,引我见到言静川,再引我替你也了了这仇怨。”
第120章 无需明白
李砚青并没有避开秋望舒的质疑, 在思索片刻后,她点头承认道:“消息,确实是我故意放给泊西老头的。但目的不是为了故意骗你, 而是因为我需要你。”
说着,她便掀起了自己盖住手背的袖子,露出了发紫的手指, 和紫白如絮的指甲。
手指发绀,这是心衰将死之兆。
“如你所见,我原本就是不该活到现在的人。离了这跟木杖,我甚至连走都走不稳。”
眼神盯着那根底部磨损破旧的木杖, 李砚青自嘲道:“去伏春城的路只要七天, 但因为这心疾,我足足坐马车坐了一个月。”
“我已与废人无异,庄内又都是“人尽诛之”的恶徒, 我无力也无法用自己的力量回到中都,叫世人都听到这被掩盖的真相。”
她并不在意青临门的覆灭, 从始至终她在意的,只是她那从不欠任何人,却因为保护自己惨死丁凌泉掌下的母亲。
她有心为母复仇,可是却无力重回中都,故此,只能在这边陲小镇成立继明山庄,在背后操纵。
郑重地看进秋望舒的眼睛, 李砚青一字一顿道:“你可以不信我的苦衷, 但我想, 你应该知道我是需要你,而不是利用你。”
“需要”二字, 重重地落在秋望舒的耳边。沉默良久后,秋望舒垂下了眼,终究还是没给李砚青一个回答。
邻院的山茶花开到了继明山庄内,那山茶花开得极盛,即便在夜里,也能用花影将明亮的月光挡去。聆松镇到了冬末春初也会开山茶花,秋望舒就这样背靠在熟悉的花香下,仰着头,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与之前不同,这一次她告诉了易君笙她想自己出去待一会儿,这才一个人来到了后院。可是,没待多久,便听到了朝她而来的脚步声。
脚步声中夹杂着配饰发出的“叮当”声,那并不是自己熟悉的脚步声,所以,秋望舒警觉地抬头看了过去。
来人腰间挂着骨哨,竟是平常鲜少与她们交谈的业梧心。
不明白业梧心为何来此,也不想与她多说些什么,秋望舒站起身来便要离开。可是,就在她迈步的瞬间,业梧心却出声阻止了她的动作:“秋姑娘,既然觉得这里清净,那就继续坐着吧。”
也许是那晃动的骨哨又勾起了回忆,看着站在两步外的业梧心,秋望舒没有再动作,只是无言地打量着她。
思索着,她又要对自己说些什么话。
看出了秋望舒眼中的探究,业梧心走到花影下,对上了秋望舒的眼睛。这双眼里有悲伤,有不解,还有些终于接受了所谓真相后的恍惚。
这是她最熟悉的,在镜子里照过无数次的情绪。
嘴角扬起了一个意味不明的弧度,业梧心开口缓声问道:“你是不是在想,为什么从前熟悉的人会让你觉得如此陌生?”
心思被人点破,秋望舒瞳眸一颤,逐渐握紧了双拳。
她到底虚长秋望舒几岁,所在在看到这样的秋望舒后,她便想起了曾经那个百思不得其解的自己。
不过,那已经是从前了。
释然地摇了摇头,业梧心轻声劝道:“可其实,这是不需要你想明白的事情。”
“你知道我们为什么会来到继明山庄么?”
骨哨在月下折射出森冷的白光,业梧心语气平淡地道出了一个不为人知的答案,“因为我的亲大哥业海尘替万骨枯接到的最后一个任务就是,让我们彻底消失在这个世上。”
闻言,秋望舒诧异地皱起了眉头。她只知道在母亲死后,万骨枯也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但她却并不知道其中内情竟是这般不堪。
连外人听了都觉得不敢置信,那更别论当年在业海生向自己亮出幻骨刀后,他们几人又是什么反应了。
嘲讽地笑了一声,业梧心继续道:“不可思议么?一个可以替我们所有人挡刀的人,一夕之间变成了出卖万骨枯的叛徒。而他这样做,为的也只是逃过李慕舸的责罚。”
“当年的截杀任务中,他败在你娘刀下。李慕舸于是给了他两个选择,一是自费一臂以谢罪,二便是,杀了我们所有人来向武林投诚。这样一来,李慕舸还能再多个招安乱贼的功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