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期(242)

作者:燕不学

海澄和姚若轮流给她打电话发信息,她一概没回。

车内暖气开得足, 额头渗出的细汗刺激了伤口, 痒中作痛, 相当酸爽。

她感觉自己像“乐极生悲”的最好例子——虽说到目前为止, 让她开心到一想起来就忍不住笑的事情不多。

这一生有多少运气, 有些人内心有感知的, 倘若天大的好运降临到头上, 并不会欣喜若狂, 反而诚惶诚恐, 忧虑获得这份好运,未来需要付出多少代价。

短信提示音响起,推送显示出一条银行信用卡广告, 并不是她等了很久的通知。

隋然扫了眼屏幕, 没动。

两分钟后, 未读信息重复提醒, 她拿下手机,看看上方的“08:31”,深呼吸几次, 按了两下喇叭, 拎起购物袋下车。

冯老胳膊上套着袖套,开了门转身往里走, 走了一阵子,忽然想起什么,回头指了指自己额角,问:“怎么回事?”

隋然换了只手拎东西, 摸着纱布一角,说:“跟同事起了点摩擦。”

血流了不少,当时场面吓人,但其实没多严重。医生清理完伤口,打一针破伤风,开了消炎喷雾,嘱咐一些皮外伤的养护要点,便切号喊下一位。

医生肯定见多了,她这点儿破皮的小伤口根本不当回事。

估计冯老也是一样的心态。

隋然了解冯老,老人家自己前半生堪称波澜壮阔,经历丰富,因此别人遇到事很难唤起她的同理心同情心。老人家对别人的心思很淡,对她而言,好过不好过都是过法,不用指望她对人多么关怀。

冯老问:“上次的事情没处理好?”

老人家状似顺口一问,隋然却深感意外:“是啊。”

冯老一贯不冷不热,但比起上次来避之不及的“勿要跟我讲”,这会儿主动多问的这两句,挺难得。

隋然一边跟着冯老往后院走,一边从上次没说出口便被老人家堵回去的公司矛盾起,絮絮叨叨讲这几天发生的事。

冯老在前面步履匆匆,留给隋然一颗花白的后脑勺,看不到她表情,只见她掏了两次耳朵,好像不怎么乐意听,但也懒得阻止她。

到了后院,隋然见机把购物袋递过去,不给冯老打断的机会——老人家多淡泊一人,跟她公司里牵扯到的同事都不熟,最适合当树洞。

她自顾自地讲下去,说着说着,当真勾出一肚子委屈。

“我很小心了,我又不是没事找事多管闲事的人。”

老楼气急败坏责问她的话,她可以反过来问老楼:大家辛辛苦苦做事情,凭什么你弄虚作假还好意思倒打一耙,还想要奖励?

凭什么清白做事的人要遭受更多非难?

凭什么做错事的是你,你反倒理直气壮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

凭什么我要夹在中间两头不讨好,两边不是人?

太多不平,如鲠在喉。

“我老板也是的。”隋然捏捏手指,忍住了挠伤口的冲动,没忍住这段时间积累的对海总的不满,“我说不要去不要去,一定要我去。以前总叫我低调做人,少出风头。这回她自己拿我往枪口上撞。”

最早疑问是姚若提出来的,启动调查以及调查过程只有海澄知道。

顾及老楼是兆悦老员工,再者上有老下有下,隋然可以理解海澄想把这件事的影响降到最低的心态,她要保全惊雷团队的形象,不至于创业未成而半道崩卒,亦是给老楼留余地。

海澄这样做,不仅把时间拉长了,也将潜在的直接矛盾扩大——没有干脆利落处理掉老楼,就给了他时间发酵,甚至给了他机会和场合发泄。

“她怀疑这个有问题那个有问题,不解决问题,去解决看到问题提出问题的人。”

隋然百思不得其解,昨晚在医院,她问海澄为什么放任傅兰洲组织庆功晚会,问她为什么和傅总轮流搓火,刺激老楼。

海总当时的解释,算得上晴天一声霹雳,让隋然以为自己脑子和耳朵出了问题。

海总说,她怀疑老楼搞虚假合同,有傅兰洲的授意——起码是暗示。

不然没法解释傅兰洲中间有阵子那么着急催她发奖励。她跟傅兰洲隐晦提起老楼假合同的事情,傅兰洲总是顾左右而言他,要么宽慰她不要多想,要么就是拿“稳定”说事情。

“我老板这样一说,我算想明白了。”隋然扯了扯嘴角,“她高兴了,愿意给帮她做事情的人一些小恩小惠,动不了的她也没招。一旦涉及到她自己的利益,或者她另有计划打算,她不在乎也不会关注某些人的心情。某些人,比如我。”

海总着急填满园区招商指标,那么她可以压下老楼弄虚作假的事情,配合傅兰洲维护团队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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