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典型浪漫主义(93)
她上辈子不肯喝孟婆汤,在奈何桥边和孟婆耗着,耗着耗着就把周郁等来了。
向笙猛地一惊,她是要死了吗?
可她还有话没有说啊。
——不行,我得回去!向笙想。
她转过身,不管不顾的往回跑着,却发现自己身后漫长队伍的尽头也是孟婆,她又换了一个方向,却绝望地发现,不管往哪里跑,队伍的尽头都是孟婆。
向笙无可奈何道:“所以,‘人生不管往哪走都是向前走’这句话不单指活着的时候,死了也灵啊。”
“所以,是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话音刚落,忽然有一股化掌的气直抵她的胸口,向笙觉得自己要散成了碎片。
刹那间,她好像看到了顾时雨那张拽的二五八万的脸从她眼前一闪而过。
她猛地睁开眼,眼前的纯白变成了暖黄色的光亮,顾时雨那张全世界欠她八百万的脸变成了周郁瘦削的脸庞。
周郁见她醒了,忙握住她缓缓抬起的手,向北和柯勤也围了上来。
老人常说“回光返照”,小时候周郁不懂,为什么大人讲到这个词的时候会刻意压低声音,表情也变得严肃,“回光返照”难道不是好事吗?一直挂念的人还可以醒过来说两句话,不好吗?
现在她懂了——不好,真的特别不好。
“回光返照”的另一层意义便是“大限将至”。
向笙用力的握住周郁的手,已经看不清眼睛四处张望,寻找着她,周郁两手握住向笙的手,压抑着颤抖的声线,说:“阿笙,我在这儿,我一直在这儿。”
“周老师,”向笙的声音虚弱,几乎是在用一口气吊着,“不哭...”
周郁用力地点了点头,但泪水已经决堤,这些天所有的不安都在此刻爆发,她用袖子胡乱地擦干眼泪,几乎是乞求:“我不哭,我不哭,阿笙,你别不要我,好不好?”
向笙轻轻抚摸着她的脸,她感觉到自己灵魂正在抽离出□□,她的声音越来越飘渺:
“一定要去看程前大道的樱花,连带着我的一份一起。”
“生日快乐。”
——你要看遍世间绝色,走过所有的人声鼎沸。
周郁脸侧的温热骤然降落。
柯勤无法抑制的哭声,向北压抑的哽咽,和郁鸿喊她名字名字声音都像是被隔离在了一个巨大的罩子之外。他们在罩子外,罩子里面有她,有向笙。
墙上时钟的时针和分钟重合于数字12,她缓缓起身,轻柔地描摹着向笙的眉眼,倾身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了一吻,莞尔说:“这次,你和我说生日快乐了。”
——我们,在一起了两次啊。
那天,是重逢。
把她从生死线上拉回来的人,本就是旧相识。
——
向笙是1月24日凌晨离开的,上华市次日宣布封城。
周郁和向北一起去的殡仪馆,柯勤伤心过度在医院里输液,郁鸿陪着她。
她木然地看着向笙被送进了那个算不上大的“房子”里,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么高的一个姑娘,变成了一个白瓷罐子。
周郁接了过去,并不是她想象中的冰冷,而是温热的。
世界或许残酷,灾难不会因为生活太苦就会放人一马,但生命不是冰冷的,生命是有温度的。
周郁轻吻了下怀里的白瓷罐子,柔声说:
“阿笙,除夕了。”
“你变得好小一个啊。”
——
“不明原因的肺炎”确定了原因,千万级别的城市瞬间停摆,十四亿人口的大国,在他们最重要、最热闹的节日里默契地选择了在家。
白衣战士们或许畏惧,但依然选择写下了请战书,奔赴战场,举国上下,同仇敌忾。
郁鸿女士很有先见之明,在一月十三号,所有人都没有意识到问题严重性的时候囤了两三箱口罩,并且不嫌重地背来了上华。
再知道前线医疗物质短缺时,毫不犹豫捐出去了两箱,剩下的一箱分了一半给同样别困在上华的向北夫妇和周郁的邻居们。
柯勤和向北把向笙留在了周郁身边,因为向笙最后说她想看程前大道的樱花。
全国只有一个程前大道,向笙只有一个爱人。
郁鸿和向北一直小心地观察着周郁——她太冷静了,他们宁愿她和柯勤一样撕心裂肺的大哭一场。但周郁一直没有。
她把自己的办公桌上,换到了向阳的位置,把白瓷罐子摆在了上面。情绪波澜不惊,偶尔还可以和郁鸿斗两句嘴。
唯一的不同是,作息规律了不少。
每天十点上床,六点醒,按时吃药,按时吃饭,虽然吃的还是不多。
因为已经防控不可以出门,她就干脆对着手机短视频学做饭,折腾了一个周后,还真做出了一桌子有模有样的菜,偶尔还会在日落的时候,举着相机站在阳台上拍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