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笔画唐(11)

作者:王归田

他早已受够被那群武夫奸将和阉人宦官,奚辱的日子。

提前半年布告天下移驾之事,为的是路上,百姓能来。

百姓,能「庇佑」他平安抵达。

那些武夫奸臣,什么都做的出来,唯独不敢的。

便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在百姓面前,羞辱大唐国君。

“呵呵。”

昭宗连连无奈苦笑,起身朝花萼楼走去。

黄酒,一杯杯吞落腹中。

……

僻静的沉香楼后园。

神策军左中尉刘季述,忐忑不安的来回踱步。

今圣在位十二年,便杀了宦官十二年。

刘季述侍奉两朝圣上三十载,终日惶惶不安,生怕下一个被杀的,就是自己。

尽管他已位居神策军左中尉,是为神策军最高掌权者。

手握兵权,但还是怕死。

洛阳行宫内部,不知有何玄机。

圣上执意移驾洛阳,他作为亲卫,必须时时贴身跟上。

这一来,未知的恐惧,叫他的惶恐,终于彻底爆发。

他受够了被圣上连日猜忌的折磨。

他决心联合其余掌兵权者,如右中尉王仲先,如孙德昭等将领。

拥兵哗变,逼圣上退位,拥立皇嫡长李祐上位。

可神策军早已消耗殆尽,他能调用的,区区千人。

他需要势力最大的藩王朱晁,也支持他。

可是朱晁久久无回复,折磨经久,他几乎急出满头白发。

“阿父!明日便是动身移驾之时,出了长安,这一路都有百姓,不好动手啊!”

“再等就来不及了!”

一身神策军将服的护军中尉,匆匆跑到刘季述面前,满脸焦虑。

此人乃刘季述的干儿子,刘希度,任职中护军。

“混账东西!”刘季述发出阉人特有的尖锐腔调,兰花指翘起,对着刘希度的鼻头,就是一顿乱戳:

“为父要你何用!”

“梁王朱晁与晋王李克用,于汴州爆发激战,短时间内无暇顾及朝内……”

“什么?”刘季述先是心头一紧,后恍然一喜——

好啊,他们打起来了。

曾三度勤王救驾的李克用,被朱晁牵制,必无法四度勤王。

如此一来,宫中就只剩听己调用的神策军……

还不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若洛阳行宫,当真大有玄机,他也有了正义叛变的理由。

好啊!好!

……

次日清晨,朱雀大街堪称人山人海。

百姓们人头攒攒,拥挤着翘首探看。

不久,朱雀门大开,骁卫策马而出,严阵缓行于官道两侧。

十六驾马车,八千八后,中间的大轿,如一间气派楼阁,平缓移行出宫。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马车一出,人山人海顿时伏地叩拜,山呼声回荡于空。

昭宗听着震耳发聩的呼声,一时心头大慨。

他掀开阁窗窗帘,环望他的子民。

人山人海遥不见尽头,昭宗险些流出感动热泪。

“吾皇万岁!”

“我看到圣容了!吾皇神气雄俊!吾皇万岁!”

瞧见百姓激动如斯,昭宗愧不自当,喃喃道:“勿呼万岁,朕不复为汝主矣。”

放下阁窗窗帘,昭宗颓而垂头,热泪滚滚。

三十六载人生路,日日勤勉,何复如此境地!

……

洛阳……

早前被战火毁坏的洛阳皇城,经过半年修缮,已大体恢复原来的气派。

东西南北各有一门,昭宗最熟悉的,是西边的长乐门。

长乐院内,行宫数十间。

刘宛筠只知宫廷哗变后,昭宗被叛变的神策军,囚禁在长乐院。

但不知他被囚禁于哪栋行宫。

一时有些犯难,只能……

深夜,如钩的弯月挂在头顶。

整个洛阳皇城一片静谧,所有行宫都无烛光,漆黑一片。

等候多日,终于等来一队神策军,巡逻而过。

这说明,昭宗已经到了。

“大人,吾等藏于宫顶已半月,干粮不济了。”

黑暗中,许峙鼠鼠祟祟的蹲在刘宛筠身旁,装干粮的布袋已是见底。

看着身旁灰头土脸的众人,刘宛筠抹了一把自己的脸。

手竟也黑了,简直没个人样,更妄谈以天神下凡之姿态救驾。

“哈哈哈。”许峙见刘宛筠终于察觉仪表不堂,忍不住笑出了声。

突然间,脚下传来微微异响。

敏感的许峙戛然收起笑声,悄悄攀到屋檐边缘。

只见一微胖男人,醉的左摇右晃,满脸扑红,踉踉跄跄的向东走去。

随后吱呀两声,便不再有任何声响。

“看到了!大人!”

“往西五间!”

一行人敏捷起身,小心翼翼的在宫顶挪动。

“沙沙沙……”

寝宫内,昭宗喝的酩酊大醉,瘫在床上看着屋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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