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消失的1984天(127)

作者:如此良人

岑瑾也薰薰欲眠,忽然闻到一股焦香味,她飞也似地奔往厨房,正南已关火,正观赏着一锅烧干了的“鱼汤”。

“Asexpected(不出所料)。”正南耸耸肩,又微微一笑。

这孩子的英文老师是个英国人,一年来他学了一口好听的伦敦腔,也学会了英国式的冷嘲热讽。

岑瑾能说啥,死鱼不会复活,想重做一锅都没辙,只能叫中国餐厅送几个菜——这是本周第三次,难怪正南不看好她。

“跟我出去,给你妈买点水果。”岑瑾说。

正南乖乖穿上外套——只要给他妈买东西,他从不顶嘴,但这个妈妈必须是思停妈妈。

母子俩踩着薄薄的积雪去超市,回程拐进一家咖啡店,岑瑾给正南叫了杯热巧克力。

“我问你,为什么老和我作对?”岑瑾落座便问。

“Asexpected.”正南又露出不驯的笑容,就知道瑾妈是想躲开他妈单独教训他,巧克力不是白喝的。

“你叫我陪你玩,给你买东西时可不是这样”,岑瑾说,“你这种行为叫鸟尽弓藏。”

“Toofar.最多叫兔死狗烹。”正南说完笑了,岑瑾也被他气笑了。

说也奇怪,这孩子的性情越长越像她。爱看书、爱画画、爱下棋,这么小已经能读通鉴,英文古文国文都超溜,在学习上绝对是颗好苗子。

可一涉及感情,他妥妥站在思停一边。整天“我妈”不离口,对岑瑾只叫“瑾妈”,更多时候直呼“阿瑾”,说是和美国人学的,人人平等。平时喊瑾妈陪他打球、游泳,玩完了就嚷嚷“给我妈买个蛋糕”,“我妈爱吃tacos”……

“喂,你知不知道我爱吃啥?”岑瑾问。

正南眨眨眼睛,“burnedfish(烧焦鱼)”

岑瑾想一脚踹飞他,正南笑了一会儿,揉揉她肩膀,“知道你爱吃西芹水饺啦。”

这还差不多,唉,儿子给个甜枣就满足,也难怪她排位上不去。

“幼稚”,正南说,“还吃自己老婆的醋。”

嘿这小犊子……“我不吃醋,我只希望你平等关爱父母。”岑瑾说。

“我父是谁?”正南问,眸子在镜片后闪着光。

岑瑾望着他,这是正南一个月里第三次问这个问题,前两次她都搪塞过去,然而正南此刻的表情说明,他不是随便问问。

“你为什么这么问?”岑瑾说。

正南眼睫微垂,“小弟是你的孩子,他爸是美国人。如果我也是你的孩子,我肯定也有个爸爸。”

岑瑾默默啜了口咖啡。思停怀的是男孩,当初做试管婴儿的流程复杂,许多事被正南听了去,不知在他的小脑瓜里发酵出什么。

“这个问题对你很重要么?”岑瑾问。

正南点点头。

“你问过你妈吗?”岑瑾问。

“我知道我不是她的孩子”,正南说,“我长得一点都不像她。”

岑瑾一惊。他们在家从没泄漏过正南的身世,但孩子长大了,自己会思考。

“回家吧,慢慢和你说。”岑瑾说。

“回家和我妈编故事?”正南讥诮地笑笑,“小心穿帮。”

岑瑾心里一沉,却捏着他的耳朵骂道,“你再这么和我说话信不信我削你?”

正南被她拎出咖啡厅,忽然给了她一个横绊,“削我,你试试!”

岑瑾勉强站稳,当即和他过起招来,在雪地上扑腾好一通,才气喘吁吁往家走。

正南忽然伸出小手牵着她,指尖凉凉的缩在她手心里,岑瑾看看他,他的眼镜因为喘息凝上薄薄一层雾,看不清背后的眼神。

她恍惚明白,正南确定思停不是亲妈,唯一的希望落在瑾妈身上。如果瑾妈也不是亲妈,他在这个家就是外人——尤其是,小弟要出生了。

他整天和瑾妈拌嘴,也是另一种撒娇吧,想证明自己和小弟一样。

晚上吃了饭,思停终于从“冬眠”中醒了。

她现在白天不醒,晚上不睡,非说肚子里的孩子遗传了阿瑾的基因,典型的夜猫子。更有力的证据是,她忽然爱喝咖啡,怀着孕只能喝低因,可不管多晚,不喝一杯就睡不着。

思停捧着咖啡坐在窗前,朝肚子里的宝宝说话,“小小瑾,你真是个淘气包,妈妈都被你闹出黑眼圈了,今晚早点睡好不好?”

岑瑾在旁陪着,这一阵她白天忙科研,抽空照顾家,晚上陪老婆熬夜,每天这个点快要困懵了。

但她今天一直想着正南的问题,直等到正南睡着,才把事情和思停说了。

思停想了半晌,轻声说,“瞒是瞒不住的,何况这孩子早慧。”

“但绝不能告诉他实情”,岑瑾说,隐约想起小杜的悲剧,“家庭的不幸会成为孩子一生的创伤,何况他父母那种情况……怎么也要等他成年才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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