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长安(30)

作者:于欢

李忱自责的低下头,即便诏书得到了三省加盖,可她仍然可以拒绝,且有拒绝的理由,可当初在面对皇帝的问话时,她却犹豫了,也退缩了,“我很抱歉。”

“我不想听这些。”苏荷心中五味杂陈,一时间心中还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你让我一个人静静。”便转身离开了书房。

李忱没有追上前,大概她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坦诚会让苏荷如此的难过,似乎比欺骗她自己是皇子还要让她难以接受。

苏荷走到花院的屋舍,闻着满园的花香,她蹲在朱漆木门后面反复的质问着自己,她想迫使自己冷静,可却久久不能释怀,这究竟是为什么,情感从何而来,她也不清楚。

她开始自言自语,试图说服自己,“这样一来其实也好不是么,我本就不想嫁入王府,但又无法违抗诏命,如今我知道了真相,还有了她的把柄,就不怕被宫中繁琐的规矩束缚,我可以尽情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情,今后也省去了女子出嫁从夫的麻烦,何乐而不为呢?”

苏荷越是劝说自己,内心便越挣扎,同时也伴随着痛苦,“若是当初早一点发现就好了,早一点…早一点…”

她摇头,仍无法越过心中那一关,“难道这就是我苏荷的命吗,我要嫁的人…”

直至深夜,月光笼罩,长安城的坊间依旧热闹非凡,酒楼店肆灯火通明。

而雍王府内,只有几间院落还亮着烛灯,白烛昂贵,因此李忱的书房也只亮了一盏。

她推着轮车来到苏荷的院中,轻轻敲了敲门,见没有反应,便从袖中拿出一包用油纸裹的菓子,放在了门口,随后转身离去。

月下,李忱坐在书斋的庭院里吹奏起了玉笛,一阵秋风拂过,吹动着园中木屋的门窗。

月光稍稍爬进窗内,屋外响起了熟悉的笛声,也勾起了过往的回忆,苏荷轻轻推开朱漆木门,缝隙外,她看到了那包菓子。

即使没有打开,她依然能闻到油纸内散发出的诱人香味,听着悦耳的笛声,她拆开油纸将一块果子送入嘴中。

或许是因为果子很甜,又或许是因为笛声,她心中的恨意逐渐消散,时间在慢慢冲淡一切。

笛声十分凄凉,冷静下来的苏荷,开始尝试理解李忱的苦衷。

比起自己受到欺骗的痛苦,李忱所遭受的,不仅失去了双腿,还要隐藏身份在人群之中小心翼翼的周旋,这种煎熬,已非常人能够忍受。

李忱作为皇子,而命运却是无比的悲惨,她的身上还肩负着仇恨,不被人理解,这才是造成她性情寡淡,孤僻的原因。

苏荷推开门走出木屋,在石拱门处看着李忱孤寂的身影,缓步走近。

掠过渭水的秋风再次席卷长安城,那明月被乌云遮住了大半,庭院里只剩一盏烛火所散发出的微弱光芒。

察觉到苏荷的气息后,李忱停止了吹奏,她推着轮车转过身,“七娘…”

“我与你的婚事,仍要约法三章。”苏荷说道,“我可以替你遮掩身份,但你不得干涉我的自由,另外,我知道宫中的争斗复杂,风云诡谲,所以你要保证苏家的周全,还有,关于你纳妾之事,我也不会过问。”

“我从未想过要娶妻,又怎会纳妾。”李忱回道。

“那是你的事。”苏荷又道,“反正我不横加干涉。”

“还有一事,你要查案子,我不也不会插手,”苏荷又说道,“但有一点,不可做有损自己的事,否则苏家必也会遭受牵连。”

李忱轻叹了一口气,“大仇未报,忱不会鲁莽行事。”

“我深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作为回报,苏家也会为大唐效力。”苏荷继续道。

李忱本是不愿牵扯进苏家的,苏荷也不想让家族卷入皇室纷争,但从皇帝为她指婚的那一刻开始,她就从父亲的态度里获悉了一切。

太子的主张,是曾问过苏仪的,很显然,父亲为了仕途,并没有拒绝太子,真正让苏家卷入纷争的,其实是充满私心的父亲。

“你知道我为何会来长安吗?”苏荷问道。

“圣人赐婚?”李忱小心翼翼回道。

苏荷抬头看着逐渐散开的乌云,月光得以重现,“没有人可以违抗诏命,就算你是皇子,我来长安,”随后回头看着李忱,“就是想看看我未来的夫君,是何模样。”

“抱歉,我让你失望了。”李忱低下头。

苏荷没有像之前那样宽慰她,“命运总是不公,但我绝不会就这样轻易接受安排。”

她在最坏的打算中做起了盘算,对苏荷而言,进入皇家是束缚,但不需要相夫教子便又是另外一种解脱,她不想像几个姊姊一样成天围绕着丈夫与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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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太极宫内传出一声声洪亮的晨钟,各个寺院也撞响了报时的钟声,官吏敲响街鼓,此刻天尚未亮,但长安城的皇城门与坊门却已经随开门鼓开启。

雍王府的后厨呈上了早膳,苏荷与李忱同堂而食,负责早膳的侍从们退下后,又开始了新的议论。

“大王的花院从不让外人入住,除了几位公主外,大王也从没带过外姓女子回来,她究竟是什么人,竟然能在王府过夜,还与大王共用早膳。”

苏荷的桌前摆着四样早点,就如寻常百姓家一般,并没有皇室中的奢靡。

“王府的膳食是我让人定的。”李忱说道,“若是用不习惯,靖安坊有几家食肆。”

“早就听闻皇室子弟骄奢淫逸,长安的繁华也是在奢靡之下,富贵人家挥霍无度,雍王倒是个例外。”苏荷笑着说道。

“惭愧。”奢靡的风气就环绕在她的周围,自朔方回来的路上她看到了许多饥民,看到了贫与富之间的差距。

用过早膳后,李忱将苏荷送回到了永平坊,刚下马车,急坏了的青袖便一把扑进了苏荷怀中,“娘子您去哪儿了,奴等了您一夜。”

苏荷回头看了一眼李忱,青袖当即明白,朝李忱作万福礼道:“小奴见过雍王。”

随后她又看了一眼跳下马的文喜,文喜走上前,做起了自我介绍,“雍王友杨喜。”

“雍王友是个什么官?”青袖疑惑道。

还没等到回复,苏荷便拉着青袖回了宅子,“我给你带了好吃的。”

青袖回头看着李忱,问道苏荷,“娘子,您不让雍王进来吗?”

“管她作甚。”苏荷冷冷道。

“啊?”青袖愣住,边走边小声道:“昨儿您看完马蹄金知道崔郎君就是雍王后,不是挺高兴的吗,今儿怎就变了呢?”

“谁高兴了。”苏荷不悦道。

李忱回到马车内,昨夜与周王的对话她仍记在心中,“去大慈恩寺的病坊。”

“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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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昌坊——

车轮压着夯实的黄土进入进昌坊,远远便听到了大慈恩寺作法的声音。

马车经过大慈恩寺但未停下,而是到了一处空旷的地界,这里极少有人影出现,坊墙一角建造了一座由土墙围住的病坊。

文喜扶李忱下车,随后推着轮车进入病坊,刚一进去,便闻到了一股恶臭。

文喜捂着口鼻,“郎君,这里真的有您要找的人吗?”

李忱摇头,因为她也不确定病坊到底有没有旧东宫存活下来的人。

除了乞丐,还有一些伤病患者,每日由寺院接济,因为周王的施舍,使得其中一部分人的温饱暂时得到了解决。

连声的咳嗽从病坊最里面传出,文喜听后皱了皱眉头,“郎君,这里比东西徒坊还要…”

就在他们继续往里走时,突然跑出了许多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乞丐,她们闻声而来,因为吃不吃肚子,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行行好吧…”

李忱点了点头,文喜便将身上仅有的几贯铜钱全部施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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