蜉蝣症+番外(10)
城北的小学放了闸,孩子们唧唧喳喳奔向他们的家长。
她独自背着书包,蹲在大门口的路旁,用手划拉着被环卫工扫成一团的落叶,想找一枚心仪的叶子。
“快看啊,这人在捡垃圾!”
“诶——她不怕脏吗?”
班上最皮的小胖墩和他的小伙伴们哈哈大笑。
何夕默不作声继续着她的寻宝游戏,躲在长睫毛下的乌黑眼睛,空落无比。
今天依旧没能遇到,她心目中的梧桐叶。
“叮铃铃——”自行车铃唱着清脆的歌,由远及近。
那人远远地唤她名字:“何夕!”
他披着一身秋日的晴朗而来。
刚刚围着嘲笑她的捣蛋鬼纷纷跑开,不怀好意地叫嚷。
“疤脸男,疤脸男又来了!”
“快跑快跑,会被吃掉的!”
“要吃先吃小胖,他肉多,哈哈哈……”
少年跨下自行车,温和地对这群熊孩子绽开一抹笑容,看上去丝毫不介意他们的玩笑。
“何夕。”哥哥蹲下来,与她交谈,“我来接你了。”
她停下无谓的找寻,淡然看他:“你的口罩呢?”
何年苦笑了下,现出一丝歉意:“来得太急,忘教室里了。”
他生来一副俊逸模样,偏偏左脸被狰狞的烧伤瘢痕啃了一角。触目惊心的瑕疵,毁了一块良玉。
周边人看他们的眼光很杂,猎奇,同情,唯恐避之而不及。
“走吧。”小何夕拉拉哥哥的校服下摆,悄声说。
青空一碧如洗,此间风长路遥。
少年人迎着光,将单车踩得轻快。
何夕晃着双腿,坐在后座上,伸出手来捉秋意。
路是窄的,房是矮的,时光悠闲漫长地散着步。
她认识路过的每一副招牌,每一颗梧桐,每一株从墙头探出来的草。经年累月,它们也一样熟悉这个女孩。
这是她的城市,它叫剡里。
那时候十字路口不常堵车,店铺门口的旧喇叭里放的是周杰伦或陈奕迅。小巷口与弄堂里,爷爷一辈摆出桌椅下象棋。日复一日,小贩沿几条固定路线,背着装桂花酒酿的木桶从谁家楼下经过,吆喝声洪亮绵长。
“想吃点心吗?”骑过小吃街,哥哥问她。
何夕:“想。”
何年停下车,走向他们常去的那家店。
“老板,来个肉饼。”他满脸是笑,“多加点干菜,我妹妹爱吃。”
“好嘞,没问题。”兄妹俩是老客户了,老板自然要特殊关照。
何年将烤好的饼交给何夕,上车收起脚撑,回头和老板告别:“谢了老板,下次见啊!”
胖胖的中年男人也同样热情回应。
自行车轱辘“嘎吱嘎吱”地转,驶向一座老小区。
邻居奶奶下楼溜达,和他们打招呼:“何年,接妹妹放学啊。”
何年:“是啊,小叔和婶婶这周在学校值班,很晚才能回来。”
他变魔术似的,从肥大的校服袖子里取出两盒药。
“李奶奶,我听您上次说起,常吃的降血压药不够了,您舍不得买,我就给您捎了点。”
“你这孩子,有心是有心,奶奶不能收……”
“不要多少钱的,您就收着好了。”
李奶奶推脱不过,只好笑容可掬地向何年道了几个谢,又回屋子里给兄妹俩装了一盒油麻精团:“尝尝,奶奶自己家做的,味道可好了。”
“何夕拿着吧。”何年拍拍妹妹的背,“说‘谢谢奶奶’。”
何夕看了看这些撒上红糖的糯米小团子,盯着脚尖低语:“谢谢奶奶。”
李奶奶:“小夕多吃点,好长个儿,以后更漂亮咯。”
何年:“放心奶奶,我等下监督她吃完。”
说说笑笑上了楼梯,兄妹俩回到了他们的家。
何夕乖乖啃着菜干肉饼,手里还捧着满满一盒油麻精团,静静看哥哥进厨房忙活了一会儿。
十分钟后他风风火火地叮嘱何夕:“看你一时半会儿饿不了的,给你做了份炒饭,电饭煲里热着呢。”
“有什么事,记得给你爸妈打电话。”他笑着,宠溺地摸了摸妹妹的脑袋,“我还得回去上晚自习。”
不知哪个字眼惹了何夕不高兴,她脸上变得生冷。何夕跑进自己房间,很快又跑了出来。
“何年。”
她叫住正在穿鞋的哥哥。
“这个拿着。”
把黑色口罩塞到他手里后,何夕一股烟儿似的奔回她房里,重重掼上门。
何年略显忧伤地笑一笑,开门离去。
她竖耳听外面的动静。确认哥哥已经走了,何夕拉上装满棉口罩的抽屉,去客厅打开电视放新闻频道。
她抱膝缩在沙发上,仰起头望着电视机背面的墙。
上面贴的全是奖状,一半是她的,一半是何年的。她的那边还没贴满,至于何年……初高中的奖状,应该都被妈妈收在了柜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