蜉蝣症+番外(56)
穿开裆裤的小孩流着口水,“啪叽”一脚踩塌了她辛苦堆起来的金字塔。
大眼瞪小眼,小眼泪汪汪。
始作俑者被家长抱走制裁,可是金字塔也就此殒命。
何夕倏忽觉得,她再也笑不起来了。
尽管她很少笑。
她一个人坐在热闹的人群中央,无所适从。
等人的时候,无端的想念会将一秒钟延长数十倍。
原来这就叫度秒如年,何夕想。
“久等啦,烧烤店生意太好,队都排到马路上去了。”时雨提着一袋打包的烧烤走来,跟何夕肩并肩坐下,“无聊了吗,你刚才都干了些什么?”
何夕想着见不到的海,夭折的杰作,隐身在嘈杂中的苟且,说:“什么……也没做。”
时雨看了眼岸边摩肩接踵的影子,有点后悔把何夕单独留在这儿的举动。
还好,猫猫就是有些应激,不至于走失。
她撑开塑料袋,说:“何夕,开饭了。”
何夕说过她嘴刁,为此时雨特意点了些不易踩雷的食材。
“……你好像在训猫啊。”何夕挑剔一番,拿了一串烤玉米啃起来。
时雨托着腮笑:“对哦,我家猫不开心了,我得好好哄着。”
何夕没搭腔,一手填肚子,一手抓了把沙子玩。
时雨:“你不是有洁癖吗?”
何夕:“间歇性。”
时雨失笑:“你看你这身沙,妈见打。”
“我妈在剡里,管不着我放肆。”何夕想起妈妈的种种,若有所失,“其实,她会陪着我疯也说不定。因为,小时候就是这样的。”
“那你爸呢?”
“我爸,可能会一边数落我,一边陪我。”
“你爸妈真好。”时雨露出羡慕的表情,“这就是独生子女的优待吗。”
何夕抿唇,默一刻,道:“可我希望,他们再有一个孩子,最好,不要养我了,不值得。”
“为什么?”时雨倾身过来,寻她的眼睛。
“因为这儿,狼心狗肺。”何夕苦涩地扯了下唇,指着心口。
时雨刹住口,不舍追问。
何夕现在太脆弱了,仿若一具单薄的空壳,一丝风吹草动都能将她吹垮。
只可听她说,不能逼她言。
烧烤已被她们挥霍一空,逐浪的人流却迟迟不曾消退。
“时雨。”
“怎么说?”
“我们等到三更半夜好不好,我想看海。”
黑亮的眸子主动转向她,诚惶诚恐。
深逵通透的眼,如同两枚黑曜石,沉在雪岭之上的深潭中。
她想,这样一双眼睛要是落下泪来,该是什么样?
会像星河被揉碎了那样惹人垂怜的吧。
“好,我陪你等。”她说,“你如果困了,我的肩膀可以免费出租。”
“……多此一举。你太小看我了,哈啊——”何夕打了个哈欠,喝了假酒似的,口齿不清。
舟车劳顿,吃饱喝足,困顿也是人之常情。
何夕打了会儿坐,就被周公叫去下棋。
苏醒时,漫天繁星坠入她眼帘。
有哪里不太对。
她为什么平躺着,头底下还枕着个软乎乎的东西?
何夕垂死病中惊坐起,语言模块重启加载。
时雨数着星星,含笑道:“醒了?快零点了哦。”
“我、我怎么睡在你腿上?”何夕下意识检查了下身体的零部件,没发现缺斤少两。
“让你睡得舒坦点啊,反正回去要洗澡,也不差这么点脏。”
“强词夺理!”
“呵呵,你开始靠的是肩啦,哪知道睡着睡着就倒下去了……”
“……你别复述了,我不想听详情。”
时雨捶捶麻木的腿:“何夕,扶我下呗。”
何夕起身,勉为其难伸出手,拉了时雨一把。
女孩眸色一闪,借着惯性往何夕肩头迎面倒去。
她对那只烧红了耳廓的右耳吐露道。
“肩膀免费,膝枕,是额外的价钱。”
说完,她收回手,满心欢喜地结束了这个人为制造的拥抱。
在夜色的掩护下,赤潮明目张胆地漫过口鼻,胡作非为后沿着侧颈涨落,抛下一颗缺氧的心。
何夕定了定神,木讷地跟上时雨留在沙滩上的足迹。
“我们去哪儿?”何夕问。
时雨:“找个人少的地方,藏起来。”
何夕回头看看仍不在少数的游人,疑虑道:“这可能吗?”
“走走看咯。”时雨迈着轻巧的步子,目不斜视。
记不清走了多久,她们来到沙滩的尽头,一个黑灯瞎火,荒无人烟的偏僻角落。
“这也太像恐怖片拍摄地了,难怪没人愿意来。”何夕说。
时雨伸了伸腰,笑:“正好,归我们一个晚上。”
她脱下鞋,赤足走向潮起潮落的分界线,在那之前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