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情种(10)

作者:北境有冻离

赵芜费力地将自己挪到床上,将一旁准备好的东西摊开摆放好,打来一盆烧好的热水,然后将自己身下的衣物脱掉……做完这些,赵芜已经汗如雨下,浑身发抖了。

还不满八个月的胎儿,尚在发育中,没有走到该走的位置,就靠药性刺激强行让他出世,其中疼痛实非常人能忍。他揪住腹侧的衣服,伸手取过一旁的白帕,死死咬在嘴里,熬过一波又一波的疼痛。

顾隐朝这一去一回起码要两个月,他打的就是先把孩子生下来,亲自照看到满月,再为宁溯过毒的算盘。

疼痛像是把利刃,在赵芜腹中翻搅,恨不得把他从内剐开。腹中炸开的疼痛让他头脑一阵阵嗡鸣,眼前发花,赵芜只能锁着身体,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肚子,试图安抚在他肚子里疯狂踢踹的孩子。

赵芜平日那么娇气怕疼,但这一次,他竟然咬着厚厚的帕子,将所有的痛呼和呜咽都闷在了喉咙里。

那帕子上染上点点红梅——是赵芜咬得太用力,牙间都已咬出了血,在白色帕子上格外明显。

赵芜被疼痛折磨的神智不清,他攥着枕头,唇齿间吐出几个模糊的字来:“小顾哥哥……我好疼啊……”

他的脖颈抻长,一颗颗汗珠顺着脖子滑落,最后隐进被褥间,不见踪迹。单薄的身体不住抖动,汗湿的青丝黏在他的额间,颊上,衬得他脸毫无血色,比雪还白上三分。

等破水开指了,赵芜便咬着牙伸手推向高隆的腹部,他手下使力,推着不愿提前出世的孩子前行,一寸一寸皆是血肉尽剥之痛。

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在屋内散开,赵芜喉间也俱是甜腥气,他使力一挺腰,聚起全身的力气,梗着的脖子上青筋遍布,喉咙间传来一声长长的痛吼——

他在这个雨夜,在漆黑一片的屋内,挣扎着,独自生下了一个女婴。

女婴躺在他狼藉的腿间,小小的一点点,还睁不开眼睛,连哭声都是细微的、断断续续的,好像是对这个陌生的人世间感到本能地恐惧。

赵芜将嘴里被血染红的帕子取出,费力地撑着身体爬起来,拿起一边的剪子将女儿的脐带剪断。接着,赵芜把在热水里一直浸泡着的帕子捞出来拧干,细细将女儿身上脸上的血和羊水擦净,最后把她轻轻地放在干净的襁褓中。

做完这一切,赵芜已经累的连手指都抬不起来了,他将孩子抱在胸前,看着皮肤还带着点紫的女儿,突然间哭了。

他在痛苦的分娩中没有流一滴泪,此刻却泪流不止,嘶声痛哭。

赵芜被浓重的愧疚压得喘不过气,也被心间沉重的痛苦压倒了。

他抱着女儿,不住地叫她的名字:“顾嫣,嫣嫣,嫣嫣……”

小顾哥哥,你知道吗,我们有女儿了。

第八章

赵芜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夜里了,他张了张嘴,干裂的唇瓣撕扯着,透出一点血色来。

“嫣……嫣嫣……”

他干咳两声,从床上坐起来,这才发现被褥干爽,下身也明显是被人处理过了,没有黏腻的液体。他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裳也是有人帮他换过了的。

赵芜攒了些力气,一伸手,将床头矮桌上摆着的水杯拨倒在地,水杯摔下,发出不小的声响。

他身子其实本来也算不上太好,刚经历过一场痛苦漫长的分娩,还是催生的早产,此刻内里损耗巨大,实在是再提不出一丝力气来。

只听门扉被吱呀一声推开,宁溯从门外走了进来,看见半坐在床上的赵芜,有些惊讶地道:“你醒了啊?”

赵芜神色有些复杂地看着宁溯,半晌道:“这些都是你做的?”

宁溯大马金刀地坐在一边的椅子上,给自己倒了杯水,咕嘟咕嘟喝了才道:“不然呢?你以为天上能掉田螺姑娘吗?”

他伸出手给自己扇风,又抱怨道:“我说你生的那个丫头也太难哄了吧,给她喂了羊奶还不行,跑了好几家才找到个大娘答应分点奶给她。还闹了我大半宿,我刚才把她哄睡了,真是累死我了。”

赵芜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他在说顾嫣,于是低声道谢:“谢谢你。”

宁溯愣了一下,有些不自在地又喝了一口水,挥手道:“算了算了,反正也是师兄的孩子。”

赵芜神色恹恹地躺会被褥里,畏寒似地将自己蜷了蜷,半晌开口道:“等我身体好一点,我就给你过毒。”不然那么长时间的施针和放血,他怕自己撑不住。

“也好。”宁溯转着手里的杯子,好像在琢磨着杯上的花纹,“你刚刚叫她什么?嫣嫣?”

“嗯,隐朝给起的名字,顾嫣。”

赵芜舌底生出一点点甜来,他想,真好,起码他的女儿有一个好听的、父母赋予美好祝愿的名字,而不像自己,只是株胡乱生长的杂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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