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拢春腰(88)

作者:松松挽就

他接来酒盏,颇有兴致地晃着盏,“这是杯毒酒,你们猜,酒要给谁喝?”

凝珑心里警铃大作,猛地抬起眼,把那盏酒盯得死紧。

不曾想,这时冠怀生也正把目光移到了她身上。

“猜对了。”他盯着她说。

一些不好的记忆拢上心头。

“ 与其装哑,不如假戏真做,做个真哑巴。”

“这杯毒酒,当我送你的饯行礼。以后滚出我的视线。”

她也曾看他跪在地上,把毒酒塞进他的喉肠,看他挣扎,再用话语羞辱他。

如今这世界仿佛完全颠倒过来。倒成了她跪在地上,他要灌她毒酒。

他怎么敢!她灌的是假毒酒,难道他要报复地灌她一盏真毒酒!

不,不,他怎么敢!

她是尊贵的贵家女,他怎么敢给她用毒!

凝珑眼里划过一丝憎恨,旋即又消失不见,那双眸子里黯淡无光。

是啊,他当然敢。她曾经纵使再尊贵,如今也只是一个落魄牢犯而已。她的那份美,在她风光时是助力剂;落魄时却会变成一把刀,把她割得遍体鳞伤。

而他,曾经纵使再低贱,好歹也是程家人。无论是在前朝还是新朝,程家人一向是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

他当然敢。

冠怀生端起酒盏,又是慢悠悠地走来。

那阴险架势不仅把凝珑吓得花容失色,更是把岑氏与凝玥吓得痛哭流涕。母女俩悄摸跪远,生怕自己也会被冠怀生灌毒酒。

云秀倒是大胆,伸手护在凝珑身前。她也怕,但更怕凝珑会受到伤害:“不……不要伤害姑娘。”

冠怀生给小厮使了个眼神。下一刻,那小厮就把云秀架走,把她关到了狱道那头的一间黑屋。

凝珑彻底没了指望。不过冠怀生倒是好心地给她一个机会:“你求一求我,我就不让你喝了,怎么样?”

答案可想而知。

凝珑宁愿就此壮烈死去,也不愿像条狗一样,揪着他的衣摆求饶。

凝珑索性把脸一撇,把眼一阖,大有种壮士宁死不屈的悲凉感觉。

只是她到底还是个姑娘,没经过战场厮杀,只是屈辱地流泪。

她几近崩溃,却依旧跪得板直,泪珠断了线地往下流,一直流到素白裙裳里面。

冠怀生没让她哭很久,手放在她的脖上,将那盏酒报应似的灌入她的喉肠。

那酒闻着呛鼻,喝着发苦,酒液浑浊,是她喝过最难喝的东西。进了肠胃,令人恶心想吐,却又被他摁着吐不出来。

凝珑被激得把眼眯起一条缝。泪眼朦胧中,他的身影无比恍惚,看也看不清。

她此刻发现,眼前的冠怀生又不像从前她认识的那个冠怀生。他好像有哪里变了,但这时她想不出来那变化在哪。

“咳咳……咳咳……”

凝珑觉得那盏酒深不见底,咽了好久都没咽尽。

很快酒盏见底,冠怀生将酒盏泄愤似地摔得四分五裂。

凝珑抬起头,嘴唇被酒渍得红润,却难受地张开,想把毒酒给吐出来。

眼前一会儿闪起星点,一会儿又发着黑。她难受得紧,意识恍惚,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好像听见他问:“被至爱之人抛弃的感觉如何?”

至爱之人……

凝珑勉强撑起眼皮,望了望凝家那几位。

竟没一人在意她的死活。

这就是被至爱之人抛弃的感觉吧。

比这更可悲的是,其实凝珑哪有什么至爱之人。二十年浮生,茕茕孑立,活得也是够惨。

“半刻钟后毒发,放心吧,你还能来得及看一看外面的阳光。”冠怀生看了眼那扇高窗,“那是真正的阳光。”

他拽紧凝珑的手腕,把她拉了起来,扯着她往外面走。

临走前还不忘跟凝检说一句:“很快就会有人来保你出去。”

凝珑从来没觉得这狱道会有这么长,长得看不见尽头。道里漆黑一片,偶有几小片微弱的烛光,但那光亮也是一瞬即逝。

她脑里越来越昏沉,眼前越来越黑,身子越来越无力。

冠怀生强硬地拽着她,她想逃走,可迈步都显艰难。

“我……我……”凝珑支支吾吾。她想说“我恨你”,但话语未尽,人就登时软瘫,失去了意识。

“毒发了。”

冠怀生搂住她,刻意把话声放大。

这短暂急促的话声在狱道里不断回荡,最终荡到线人耳边。黑暗里,线人动了动身,确信没听错后,方偷摸回去朝凝理报信。

确定线人走远后,冠怀生才拦腰抱起凝珑,大步朝外走去。

这出戏演得应当很真实,他原本以为自己演完心里能高兴些,可实际上并没有。

往常都是凝珑掐着他的脖颈,让他把她吮得舒服些。往常都是她灌他酒啊茶啊,在他被呛出咳嗽时,问他感觉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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