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贼夫君日日骂她没良心(69)
他揉了下太阳穴,一眼就看到嵇令颐面色凝重,一手按在一个赤着上身的兵卒的下|腹部,正在把流出来的肠子塞回去,另一只手翻得极快,串花叶般下针缝合。
她身边还放着熟悉的用于麻醉的白苑芋和消毒的盐水,还有其他一排的瓶瓶罐罐。
赵忱临没有打扰她,环顾四周,发觉这里几乎都是缺胳膊断腿的士兵,而嵇令颐则一个个像缝布娃娃似的努力还原回去。
有几个只用白布包着,已经看不到缺失的部分,也许是战时找不回来了。
有已经被缝好的“布娃娃”见到赵忱临,哑着嗓子激动地叫了一声“赵王”,营帐里稍起摩挲声,终于有了点人气。
赵忱临压手示意大家好好休息,他余光望向嵇令颐,她始终未曾施舍一个眼神过来,眼里似乎只有针线。
闻久了这里的味道,初始的晕眩才退下,赵忱临想起军医说嵇令颐在这里甚至没有呕吐恶心过,到点吃饭,睡觉就宿在营帐中,昏天黑地地忙。
赵忱临没有出帐篷,一直留在里面一一慰问受伤的兵卒。等到嵇令颐终于处理完了手上的病患,她才轻轻呼出一口气,洗净了手后站起身走向赵忱临。
与他想象中所有可能的开场白都不同,嵇令颐将早早准备好的几包血袋递给他,言简意赅:“货真价实的人血。”
赵忱临同她四目相对,接过后在手心捏了捏才道:“你留在后方当真是大材小用了。”
嵇令颐还要熬药,没什么精力与他扯皮,只随口说:“只是妄加揣测圣意罢了。”
她那爹是什么德行,她怎会不知?
赵忱临的目光从手上的血袋移开,久久地黏在她的背后,而后微微一笑。
猜的很准,不管是天子圣意,还是他。
第56章
谕令上一句“为天地立心, 为生民立命”听得青麾唉声叹气,若不是怕隔墙有耳,心里那句指责天子司马昭之心的话当即就痛骂出来了。
赵忱临早就料到这个结局, 传令史不仅重申了镇压叛军的紧迫性, 而且还多次拿“仁德”二字敲打他, 就怕给他留条生路。
更耐人寻味的是, 传令史一改之前低调务实的风格,这一回离开时却风光举旗, 传恩令、宣皇恩, 恨不得让路经各处的百姓都知道他们来过。
易高卓自然也知道了, 他紧张地等待着赵忱临的下一步动作来猜测天子的圣意,而当晚就等来了赵国谋士的谈判请求。
他不肯放人进城,只强硬地要求除非赵忱临亲自来谈,其他人等一概不见。
等了三个时辰,赵国同意了。
居然同意了?!
易高卓大喜过望, 顿时猜到了天子默许并退让了自己拿无辜百姓作饵的手段, 这才让赵忱临夜不能寐,做出这种深夜时分还急着要求见的行动。
许是揣测到了天子就是要让赵忱临束手束脚、瞻前顾后, 好让其镇压不住自己后被记上一笔的意思, 易高卓连日来的憋屈心情一扫而空, 得到赵国回应后从床上一跃而下,连屐都未穿好,大笑着让人去给赵王一点下马威。
毗城城墙上久违地亮起了火把, 被当作人质的那群百姓不减反增,还有一群斜插玉梳的歌妓在上面轻敲檀板, 唱彻黄金缕。
丝竹管弦之乐纵情整宿,像是挑衅般, 还有魏国士兵得了命令与歌妓们寻欢作乐,身上披着那从乐女身上扯下来的香粉纱衣,在火把旁调笑着扭来扭去。
赵国几番求见,都被置之不理,而城墙上的露天诗乐会倒是办得越发声色犬马,抚瑟、击磬、侑酒,还有一位善吹篪的秋娘被易高卓相中,夜里就抬成了侍妾。
赵国将士上下都怄着一股气,原本让主帅单枪匹马去毗城谈判就是耻辱,赵忱临力压各方意见愿意前去,可居然还被一个打跑了都城的叛军头子这样轻视,任谁都咽不下这口气。
而易高卓一朝小人得志,更是嚣张跋扈至极,抬侍妾这种一台小轿拉进小门的事居然还在城墙上挂了喜事红布,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夜夜做新郎。
实在是是可忍孰不可忍,赵国当夜便有士兵冲出去大骂易高卓祖上十八代,拉都拉不住。
魏国不以为耻反倒恶行到底,一口气推了九个百姓下来,寓意恭祝魏王与美人长久恩爱,大喜之日见点红那是喜气洋洋。
彼时赵忱临正带了几个随从立于城门之下,眼睁睁看见无辜之人粉身碎骨惨死当场,身形一晃吐出一大口血后坠于马下。
事发太过突然,那群推人下城墙的魏国士兵还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往下看,忽见赵王气急攻心被随从围了起来,而后飞也似的驾马回到了大部队。
这可是大消息,魏国士兵立即上报,那易高卓一听赵忱临口吐鲜血简直要笑开了花。
他连一身铠甲都脱了,红袍加身抚掌大笑道:“赵忱临那厮看着就病怏怏的长着一张文弱书生的脸,这天子还没降罚就被本王气倒了可如何是好?东边红帘西边白布……真是笑煞人也。”
他命人严加观察,不一会儿就听到属下汇报说赵国军队队形散乱,有一队精良人马连夜赶抄,似乎是要回赵。
这是伤得严重了?
易高卓连洞房花烛夜都顾不得了,穿着喜服就赶往城墙上亲自查看,果然见到远处一列人马快马加鞭,其中有一车更是被围得水泄不通,严防死守。
忽而从另一边突袭出来了一队骑兵,人马俱披重型盔甲,浩浩荡荡杀奔而来。
易高卓身边的谋士一惊,抚须大震:“这是丁突骑!”
易高卓自然也认了出来,这可是遵饶手中最引以为傲的骑兵,几番进攻无往不利,他惊疑不定道:“赵忱临出事的消息怎么会这么快传到遵饶耳朵里?”
“赵国军队占据在边界处已有大半月,遵饶自然也受其威胁,恐怕比我等更担惊受怕。”谋士眯着眼远眺,“有探子隐藏在其中也不足为奇。”
那队丁突骑人数不多,却格外敏捷,拉弓直指被保护的那辆马车。
赵国被忽如其来的突袭打乱了阵脚,连连反击之时两箭射中马儿,前膝一跪将车厢拖入地面拉出一长条烟雾腾腾的痕迹。
里面的人被直接横甩了出来,从那身盔甲上可见的确是吐血坠下马的赵忱临本人。
他胸前的血迹还未完全擦干,空中陡然又是一箭直接钉入了他的胸膛,溅起一大片血雾。
那队骑兵见好就收,直接调转马头扬长而去,而赵国这队人马似乎也无心追赶,一群人惊呼着主公便蜂拥而上,将赵忱临架起进了车厢,身后紧跟着的医官神色惶然也随后进了车厢。
这次不敢再拖延,一队人熄灭灯火极速前进,一会儿便消失在夜色中。
“要是本王没记错的话,丁突骑的箭簇上可是有见血封喉的毒的。”易高卓红袍一振,喜不自禁。
“恭喜王上!”谋士退后一步,拱手士揖。
城墙上值守的士兵们齐声大喊:“王上今日双喜临门!”
易高卓哈哈大笑,他记起城中还有美人等着他回去挑盖头,当即命人赏了美酒往回走。
沿途皆是祝贺,本来不过是一位身份低贱的侍妾,被眼下这些溜须拍马的属下们口口声声说的好像是娶了哪门子世家贵女。
不过今夜的确是双喜临门,赵忱临回赵路上是在与阎王爷赛跑,哪像他今夜可以潇洒放纵战至天明。
易高卓洋洋得意地进了毗城知府府中,这处早就是他易高卓的临时住所了,与城墙上张灯结彩的喜庆模样不同,府中只敷衍地贴了几个喜字,其他并无妆点。
本也是抬个妾而已,那几个喜字还是为了免于事后花心思哄人做的样子,这城外兵临城下,易高卓哪有什么心思大操大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