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嫁(79)

作者:东篱菊隐

老骆驼让我慢些吃,我说爹,我吃相不好,您坐在这儿我都不会吃了。老骆驼总算露出点笑意道:“还是和小时候一样。”

咄咄怪事,他又在那里回忆我小时候。

等我吃完了,正漱口,老骆驼说妮子,爹爹一定让你风风光光的出嫁。我脑中立时闪过了金山银山,还下起了漫天的玉石翡翠大雨,这才够风光呢。

我笑嘻嘻说爹您对女儿可真好。

我看出老骆驼憋了句什么话的样子,但是他不说我也不问了,问了也白问,于是,我乐颠颠回房了。

丫环们跪了一地给我道喜,我说多谢多谢,睡下了,竟不觉得有撕心裂肺死去活来之感,我不禁强烈怀疑起自己的所谓“深情。”

睡到半夜里,忽然梦见有人拿刀割我肚子,疼得我立时醒了,发现原来真是腹痛如绞,出了两趟恭,稍稍好了些,一躺下又觉腹中什么东西往上涌,眼看着就到了嘴边儿,本来就出得有点虚了,一爬起来捂起嘴简直天晕地旋。

等肚子里都清空了窗纸外头已有了亮光儿了,看看睡眼迷蒙的丫环我有点过意不去,因为自己一时贪吃了油腻闹肚子折腾得她们下半夜几本就没睡。

早上,我又饿了,早早到中厅等着,邹家的早饭很精致,为了养生起见,没一点儿油腥,往常我吃得高兴舒坦,今天只觉得嘴里淡出个鸟来,我骆驼爹见我少有下箸便关切问我是不是饭菜不合胃口,我说合,就是我忽然馋了想吃羊肉。

一直安静吃饭的富二娘和邹暖齐刷刷抬头看了我一眼,邹暖嘴角撇了撇,轻哼一声然后又低下头去了。

“早上吃那个肚子怎么受得了?若想吃,中午叫他们做去再吃,不差这几个时辰。”我骆驼爹的声音恍恍惚惚让我又想起了小时候,那时候他和我娘还好好过日子,有一块肉也要谦让半天,最后都舍不得吃酒便宜了一边眼巴巴的我。

还没等到中午吃羊肉,刚回到房里的我肚子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又是折腾得倒腾空了肚子才安生,几个丫环围在我床边,我正脸朝下趴在枕头上养神。

丫环担忧地说:“小姐,奴婢还是去回了老爷吧。”

“这么点儿还麻烦我爹,你没瞧见他老人家现下忙成什么样子了么?别添乱,不过是坏肚子,一定是昨晚吃得油腻往回走又呛了冷风闹的,今晚就好了。”我让她们一边去了,自己又趴着手插进枕头底下竟又睡着了。

醒了,手压得麻了,忙从枕头下拿出来,不经意间指头拖出一块布条儿,碧油油的绿色一下子刺激了我还迷蒙着的眼睛。这布,好像是给卢琉桑做袜子时候用的,只是如今这里怎么还独独留了一块儿?想到这儿我才记起来,那百衲衣一样的袜子还在笸箩里放着没给他呢,亏他想了冻饿的招数。

如今,给还是不给?思索片刻还是决定作罢,本来也不是诚意弄的,那么丑丑的几个东西怪寒碜的,况且,如今若送,他以为我有什么别的意思就不好了。皇帝赐婚这事怕任谁也无力回天,既然只能这样就认了吧。

我睡了一觉,肚子仿佛又舒坦了,又开始饿起来,只是身上有点虚,脚下有点飘,丫环给我穿戴的时候还小声说:“小姐,要不,奴婢们去把饭菜拿回来,您在屋子里热热乎乎的吃,这一路过去万一又呛了风呢。”

我说不怕,睡了一上午头晕脑胀的,出去透透气。

我寻思折腾了两顿怎么也该好了吧?

结果这一顿羊肉证明我把自己的运气想得太好了,又是上吐下泻,丫环这回慌了,不顾我伏尸般趴在床上垂死挣扎状喊她便一溜烟跑了。

又回来,说老爷不在,不过大管家奶奶已经派人去请大夫了。我仍旧趴着,我知道这样睡会压得胸闷,可没办法,我根本没法平躺,疼啊!

大夫来之前丫环们又是搬屏风又是放幔帐,折腾了一通还要把我的手蒙上块帕子,我任她们折腾,想必嫁进崔家之后只能比这个繁琐,我就当先忍受忍受。

隔着紫绡帐我问大夫是个什么毛病,我看见他用手指头拈着那所剩无几的几根胡子,似是沉思又似是准备编个瞎话,最后他说,大小姐脉象平稳,却不是脾虚泄泻之症,最后开了些淮山药、莲子、芡实煮汤喝喝,说是益脾,又不让吃油腻寒冷之物然后便走了。

说来说去,意思就是我这是心病。

晚上,我骆驼爹一脸急切地来了,当时我正在地上扶着腰散步,肚子咕噜噜作响,倒像是饿了好些天一样。

今天晚上我想吃的东西一样没有,只有一点米粥喝一点山药莲子汤,我瞅着这粗简的饭菜没胃口,我跟老骆驼说,反正吃什么都要又吐又泄,还不如给我吃点好的,起码嘴里过过瘾也好。老骆驼不信邪,不给吃,非说清淡得养肠胃。结果我这肚子就争气地折腾到了半夜证明给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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