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华胥引(103)

作者:唐七公子

通过多次不经意的墙角,得知公仪斐似乎对胞姐有些漠视。据说公仪薰刚回公仪家时,姐弟感情虽寡淡,也没什么大问题,毕竟不在一处长大,有隔阂很正常。但这种看似的融洽只是初时那两个月罢了,渐渐大家便发现,有时候公仪薰做的事,真是不能用常理推断。当然大部分时候她都不做事,但一旦做点事,基本上要出事。

公仪薰初回公仪家的第三个月,有友人来找公仪斐斗鹰,半空中两只苍鹰以厉喙相迎,彼此攻势凌厉,一只鹰负伤甚重欲求庇护,后面那只鹰一心求胜紧追不舍,两只鹰直直冲向看台上的公仪斐,被坐在一旁的公仪薰以九节鞭瞬间击杀……最后赔了友人不少钱。这是第一次,公仪薰对公仪斐表现出极端的保护欲。尔后两年,类似事件不知几多,公仪家因此赔掉的钱也不知几多。同时,因谋划伤害或即将伤害公仪斐而死在公仪薰九节鞭下的刺客也不知几多。简称三多。

我兄姐虽不少,但全是同父异母,且同他们素无往来,不能确切理解所谓姐弟兄妹之情,自小最亲厚的怕是君玮,但想象中,假如有一天,爱好写小说的君玮希望得到某位名家的传世孤本,而名家的儿子表示只有我嫁过去才能给君玮这孤本,我想了一下,有没有可能自己主动嫁过去,最后觉得就算君玮用棍子把我敲昏强制嫁过去等我醒了也要自己跑回来……但是,面对类似的事情,公仪薰却主动点了头,仅为一本棋谱,为帮胞弟拿到最中意的生辰礼物。

传说中,对方已将彩礼送上门,公仪斐才知晓此事,几乎是扔的把一队彩礼外带管家小仆丢出公仪家大门,素来泰山崩于四面八方都能面不改色保持微笑,却在这一次动了真怒。尔后,原本就算不上亲厚的姐弟关系日渐疏远,直至今日,按照仆人们的说法,公仪斐似乎已当自己根本就没这么个姐姐。

公仪斐说公仪薰脑子有问题,我想他不是随便说说,大约经历了那些事,他是真的觉得她的脑子有问题。但他不了解的我明白。无论他们如何认为,我知道,公仪薰就是卿酒酒。诚然,那个山门前撑着油纸伞的卿酒酒已经死掉了,但这世间有一种生物,以意识游丝和精神残余凝聚出新的形体,凝聚后生前身后事通通忘记,恍若新生地来到人世,这生物的名字,叫做魅。我不相信卿酒酒是公仪斐的胞姐,公仪家历来对双胞胎的处置从不拖泥带水留人空子。倘若卿酒酒不是,那以卿酒酒的精神残余凝聚出的公仪薰自然也不会是。

可归根结底,只是我的直觉罢了。

君师父希望我出门在外少惹事端。我小时候认为知之才幸福不知不幸福,长大了被逼无奈地觉得很多时候无知是福,对这世间了解越少,越容易快乐满足。自此,好歹克制住了接近公仪薰的冲动。

但我没有去找她,她却来找了我。

这一日冷风乍起,客居小院里紫薇花随风飘摇,艳紫深蓝,起伏成静海里一片粼粼波浪。公仪薰分花拂柳而来,悠然白衣若隐若现,似一朵浪花及至眼前,隔着一扇轩窗同我对望,半晌,淡淡道:“天下之大,真是无奇不有,我是只魅,而你是个,被烙印了华胥引的死人。”

尽管对她来找我干什么已有所猜测,但这真是一个让人无法预知的开场。我打开门,请她进来:“传说形魅由精神力凝聚而成,最易感,看来果然如此,一般人可看不出我的精神游丝和活人有什么不同,更不用提封印在我身上的上古秘术华胥引。”

她微垂了眼睫,没有情绪的一双眼,眸色带一点蓝,似有万水绕了千山映了蓝天,天上天下一派细雪。

我撑了腮帮看她:“你是为的什么来找我?是想要我帮你织一个梦?既然你听闻过华胥引,那么想必也知道,让我织梦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盯着她的眼睛:“这代价你付不起,一只魅的生命,对我毫无意义。”

她抬起眼睛,目光扫过窗外起伏的紫薇花:“织梦?助我凝聚的秘术师倒是曾提起过华胥引这门功用。可我并不想从你那儿得到什么虚幻梦境。我不知华胥引织梦需要什么代价,天下怕也没几个人知道。我想要的比那真实得多。”她看着我:“你一定可以看到,封印在我身体里的,关于前世的那部分记忆。”

腮帮擦过手掌撞到桌子,砰的一声,可见这件事多么令人震惊,倘若有转生之说,形魅差不多就相当于人的转世,就像我们出生都不会带着从前的记忆,魅亦如是,怎么可能有所谓关于前世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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