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袖断得隐秘(24)

作者:乌色鎏金

的确如此。邝正当时就是因为尝到了宠臣的甜头,才愈发猖狂,纵容门下宾客肆无忌惮。出了事端,他只能愈发讨好圣上,以求平安。周而复始,泥足深陷。

然而圣心易变。洪武帝虽有诸多缺点,却不是个昏庸的皇帝,邝正做出的种种事情洪武帝其实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中。沈梒便是他用来敲打邝正的一块磨刀石,但因为这把刀在洪武帝心中还没有费,磨一磨还是会被启用的。

“邝正长达二十多年的荣宠,不可能被这一件小事所击垮。”沈梒缓缓道,“我们唯有徐徐图之。”

“吏部右侍郎刘凌已升任左侍郎,不日即将入阁。皇上如此安排,也是有意为之。”谢琻道,“纵使他邝正执掌吏部近十年,将账目做得如铁桶一般,也定有漏洞可寻。”

说罢他顿了顿,又追问道:“别的倒不担心,你自个儿呢,可还好?”

沈梒含笑道:“我没什么不好的。只是元辅终于明白过来了味儿,对我颇多提防,但他对我也颇多忌惮,明面上不会怎样的。”

邝正沈梒于西苑内初遇之时,沈梒表现得恭谨顺从,勉强算是蒙混过关。但之后又发生了种种事情,若邝正再没咂摸过来味儿来,那便枉费他宦海浮沉几十年了。

“对了,我那日听皇上随口提了一句,”沈梒忽然问道,“你是否不日便要调至东宫,做太子的侍读了?”

谢琻笑道:“开春后任命便要下来了——你是否还未见过太子?”

“无缘得见……听说神肖圣上?”

谢琻摇头:“依我看不像。太子年纪虽不大,但性子疏朗,心胸开阔。他自小受大儒王郸开蒙,饱读诗书,其实受益颇多。”

两人闲聊着,不知不觉已走入了山林深处。不知何时天空飘起了小雪,逐渐雪势越来越大,最后竟成鹅羽。而灰白色的天际拢着荒山枯萎的林木,并未见那传说中“人间绝景的红梅”,入目始终是一片迷蒙。

二人纷纷带起了兜帽,谢琻手搭凉棚眯眼望远,疑道:“难道那店家竟敢扯谎?”

沈梒开玩笑道:“也或许是桃源奇遇,我们无从得遇。”

第11章 怒梅

都走到了这里,若原路返回未免太过败兴了。况且这小荒山看起来不高也不险,二人便决定继续往深处探一探,若真能误入奇境倒也是妙事一桩。

后来事实证明,这绝对是个错误的决定。

灰蒙蒙的天幕笼罩四野,完全不见日光,让人无从得知眼下时辰。当二人恍然惊觉天色已晚时,举目能见已不过三丈,愈下愈厚的飞雪更是遮天蔽日,加之乍起的寒风肆虐,让人更加无法辨别方向。

更雪上加霜的是,这荒山虽看起来并不陡峭,但地面上满是小石子,覆盖上冰雪后更加滑不留足,两匹马走得是举步维艰、颤颤巍巍。沈梒本就骑术不佳,此时只能勉强驱使着那匹花栗母马走走停停,两人出山的速度越发慢了下来。

待天色完全落黑,狂风暴雪却完全没有停歇之意时,谢琻才意识到今天他们可能出不了这座山了。

“良青!此处太危险了!”他顶着风雪,回头冲几步外还在和花栗马较劲的沈梒叫道,“我们得找个地方避一避了!”

沈梒似没听清,抬头喊了句什么,声音却消失在风雪里。谢琻不放心他,拨马想回头靠过去,谁知马蹄一滑座下马顿时嘶鸣了一声。这声嘶鸣不要紧,却惊了沈梒的花栗马。却见那母马一反方才的温顺猛地一甩头尾,沈梒措不及防滑落马鞍,偏偏一只脚还卡在脚蹬里,被母马拖着狂躁地奔出两步。

“良青!”谢琻瞠目欲裂,飞扑下马冲了过去。

花栗马还在原地疯狂转圈,谢琻扯住缰绳大吼一声用力一挽,同时伸手入怀,匕首出鞘由下而上一割,卡住沈梒左脚的马镫应声而落。谢琻自小除读书写字外骑射弓马也没有荒废,亏得如此,方能一手制住这受惊的马。

谢琻松开缰绳,扑过去扶起地上的沈梒,顶着风雪急声问道:“有没有事?”

沈梒兜帽下的脸色苍白,偏偏鼻尖和两颊又被冻得通红,苦笑了下大声回道:“崴了一下!无妨!咱们得找地方躲躲了!”

谢琻二话不说,拦腰抱起沈梒朝自己的马走去。沈梒吓了一跳,刚想挣扎却被谢琻紧紧箍住。来到马边,谢琻双臂一用力将沈梒举上马背,自己翻身坐于他身后,用自己的大氅将他紧紧包裹住,这才拨转马头寻找起躲避风雪的地方。

沈梒被谢琻这一串动作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他自恃并非柔弱之躯,虽不如谢琻强壮但起码落马之痛忍忍也就过去了。但谢琻对他的保护是如此自然而不假思索,快得他都没还反应过来。此时他后背贴在谢琻的胸口,阵阵暖意传来,似乎连这漫天的风雪都不再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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