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空念(111)

作者:以栀

慧极必伤,越是惊才绝艳越难以承认自己庸俗,所以无法跟天生的欲望和解,是人就受五蕴之苦,智者开悟,那也得在刀山火海里滚一遭,不入世,就不容易快乐起来。人间多歧路,活得痛苦大多是因为自己的心,为欲念所困又不甘泯然随波。

孟棠时歪着头,懵懂地看着他。

“父亲?”

孟槐序把勺子递给他,“吃吧。”

汤里加了一点米酒,孟棠时吃完脸蛋红扑扑的,抓着孟槐序衣角摇摇晃晃走不稳路,孟槐序把他抱起来,他就趁机在父亲脸上亲了亲,带着点糯米的清香。

孟槐序忍不住揉揉他的头,“困了?”

孟棠时扒在他肩头,眯着眼轻轻唔了一声。

他吃完东西就把出来的正事都给忘了,在父亲怀里睡得香甜。

·

城北谢府,岑予月吧唧一口,谢几辰猛地睁开眼,抬袖擦了擦脸上口水印子,小声抱怨道:“扰人清梦,害我以为是哪个美人的香吻。”

好好一个寻风弄月的七夕节,他却在家奶孩子,自从去年师父把岑予月扔给他,谢几辰就再也没空出去拈花惹草,光被这个小东西祸害了。

书桌上的隔布被整个扯了下来,笔墨纸砚撒了一地,到处墨迹斑驳,谢几辰收拾完桌子换了盆清水,又过来收拾不省心的师弟。

“这个小美人,怎么花着脸?”

他拿着帕子招呼:“快来让哥哥摸一把。”

岑予月却扭着头不让他擦脸,抱着玩具不肯撒手,这是他周岁抓阄抓到的一把小木剑,谢几辰给他重新编的绳结又被他玩散了,把红绳叼在嘴里,声音含糊,不知道在自言自语些什么。

谢几辰耐心用尽,把他拎起来,“岑予月,你乖一点好不好?”

岑予月伸手踢腿都够不到人,扁扁嘴就开始哭。

谢几辰吓得连忙把他放下来,哄道:“不哭不哭,没说你不乖。”

岑予月还抽抽搭搭的噘着嘴,眼泪掉个不停,脸上的墨印都花了。

“吃东西,给你吃东西好不好?”谢几辰手忙脚乱,从柜子里给他找出一块麻糖,挠挠他下巴,“别哭了小心肝儿。”

天气热,麻糖化得很快,岑予月手指被糖渍黏住,吃着吃着小脸就皱成一团,一副又要掉眼泪的架势。

谢几辰实在头疼心累,怎么孟槐序家的崽子见谁都笑,自己养的就跟个哭包一样。

“小祖宗,自己把手舔干净吧。”

·

姜泊笙回来时下起了雨,孟槐序的书童抱着伞说他们出去了。

黑云翻墨,白雨跳珠。

谁也没料到七夕夜会突然下雨,出来拜织女星看灯会的人们匆匆离去,街头小贩把花灯都撤下了,雨势有些急,应该下不了多久,孟槐序拿外袍给孟棠时遮着,去檐下避了片刻,果然渐渐停了。

卷地风去,骤雨暂歇,泗桥尽处灯火阑珊,孟槐序走到桥头忽然止步,姜泊笙撑着把伞,衣角微湿,正站在那里等他们。

似乎总在风雨初霁后见他。

孟槐序有点想笑,却突然泛起些悲意,生之须臾有尽,却也贪图抱明月长终。悲莫悲兮不可得,他明知不可得。

渺渺予怀,迢迢良夜。

他许给儿子此名,他多想留住海棠的花期。

可世间好物不坚牢,良辰好梦易消散,孟槐序心知这个道理,还是忍不住想停下来,今日的时光尚未结束,这条路也还没走到终点,他却已经知道这就是此生最好的瞬间了。

他低头看着眼前人,目光里似有千言万语,却静谧着,呈作一片温柔,“棠时睡着了,你要不要抱抱他?”

姜泊笙收了伞,突然闻到孟棠时身上淡淡的酒香,皱起眉问:“你让他喝了酒?”

孟槐序歉意道:“下不为例。”

他说着就把孩子递进姜泊笙臂弯,孟棠时却像睡不安稳一般,手还紧紧攥着父亲的衣襟不放,孟槐序忍不住笑了笑,就着这个姿势,把他们两个都搂在怀里,轻声警告道:“孟棠时,好好睡觉。”

他哄儿子的声音偏偏在姜泊笙耳边响起,咬字低沉,微微沙哑,带给人一种奇异的酥痒感,姜泊笙不自在地躲了躲:“他更喜欢你,你抱着吧。”

“你误会棠时了。”孟槐序松开他,从衣袖里拿出一盏小花灯,“今天他拉着我出来就是想给你买这个。”

他把灯柄塞到姜泊笙手里,又把儿子接过来,“走吧,回家。”

花灯玲珑可爱,手掌般大,绘着山河月色,顶上还支着一对耳朵,姜泊笙眼里显出些许笑意,点燃了小小的灯芯。

孟槐序顺势牵住他冰凉的右手,拢进掌心捂热,姜泊笙手指动了动,兴许是旧伤缘故,他一时没有力气挣开,任由着温暖驱散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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