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庸风雅(42)

作者:黎华

“嗯。“季伯琏转头向何万安,”万安哥,回见。“

“回见。”

公公肚大腰圆,偏偏脚小,走起路来像只纺锤。季伯琏从路边掐根草叶子含在嘴里,道:“公公,您怎不坐车来。我现在像是在遛乌龟。”

龟速大概是公公的极限了。他边喘边道:“老奴,尽力了。季将军,您最近都不来找皇上玩儿了。”

“他不是不欢喜我去么。我不去,耳根子清静,眼不见心不烦。”

公公眼神哀怨地瞅着他,“今早皇上被梦魇住,老奴在外头听的吓了半死。凑近才听清楚是在叫您的名字。”

“嘿,皇帝在我这里是美梦。我到他那儿还成噩梦了。公公,平心而论,我长得有这么丑么。”

“季将军一表人才。”公公缩缩脖子,“老奴没其他意思,想着您待会儿多嘴问几句,解了皇上的心结,兴许以后就好了。今早皇上吃的饭跟鸟食儿似的,这么一点点。“他把右手食指拇指圈起,全程一个针尖儿大小的圈儿,”老奴看着心疼。”

“你们公公如今也开始管闲事了。看你这样儿,跟他奶妈似的。”

公公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绿。“季将军说笑。只是老奴打皇上小时候就跟在边儿上伺候,一伺候就是二十多年……”

“伺候出感情来了是吧。”季伯琏把草嚼碎。草汁酸涩,难吃的要命。“这草难吃的快赶上酸梅酒了。公公请放心,这事儿交给我。”

公公脸上露出点笑意,“老奴谢过季将军。”

到御花园凉亭,宋其景在小桌上练字。“公子如玉扇”被拿来当镇纸,扇柄小银坠吊在半空中东晃西晃。

季伯琏凑过去,把纸上新鲜出炉的半片《采桑子》读出来。

“钱塘江头柳清风。春也濛濛,夏也腾腾。秋黄冬素水淙淙。”季伯琏拍手,“皇上是在写探花宴么?”

“不错。下片未成,你来填吧。”宋其景将手中狼毫递给季伯琏。

季伯琏连连摆手,“填不出。伯琏肚子里墨水耗光了,如今见到这些就犯晕。”

宋其景想了想,把笔收回,道:“成诗成词讲求意兴,不可强求。”

然后刷刷在纸上落下下片。“钱塘江水浅更薄。今是潇潇,明是滃滃。人来人往桥硁硁。”

写完后叠起来给公公,对季伯琏道:“坐吧。今天没有酸梅酒,是桃花醉。“

宋其景脸色果然不好,白惨惨的,眼窝下两道乌青。嘴唇略微发白,连眉尾那点朱砂痣的颜色仿佛都有些暗。

季伯琏道:“皇上,梦都是反的。您无需太过在意。”

“嗯。”宋其景倒两杯酒,推给季伯琏一杯,“甜的。”

季伯琏端起来一饮而尽。宋其景皱眉看他,“季宁,你哭了?”

“啊?”季伯琏赶紧用手背擦眼角。放下来时,手背上多了两颗泪珠。季伯琏吸吸鼻子,“风有点大。伯琏见风流眼泪,老毛病。”

宋其景把帕子放到他酒杯旁,道:“你最近把兵权移交给范璞,是忽然想通了,要明哲保身?”

季伯琏道:“是。不得不说,一旦看开,干啥都觉得好,吃嘛嘛香。”

“好。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在朝廷上挂个名儿,到城外种地去。日后有什么新鲜的瓜果蔬菜,伯琏还托公公给您送宫里来。保准好吃。”季伯琏重新给自己满上,仰脖吞肚子里去。

“好。朕等着。”

季伯琏不再说话,给自己狂灌酒。一壶桃花醉,宋其景只得了一小杯,剩下全到了季伯琏肚里。

宋其景伸出根食指指季伯琏,笑骂道:“酒/囊/饭/袋。”

季伯琏握住那根指头,放在唇边亲了亲,道:“酒是皇上的酒,饭是皇上的饭。伯琏这只囊袋以后会常想着您的。”

宋其景笑笑,没把手指抽回来。“你知道朕现在有种什么感觉么。”

“伤春感时?”

宋其景摇摇头,“玉老田荒,心事已迟暮。”

季伯琏用牙尖轻轻咬了咬宋其景的指尖,含含糊糊道:“伯琏也有此感。不过皇上您还年轻,日后有几十年的福要享。”

“你比朕还年轻。”宋其景突然皱起眉毛,猛地缩回手指,“你属狗么!”

指尖上多了两个不浅的牙印,再用力些可能得见血。

季伯琏嘿嘿乐道:“伯琏属猪。谁叫皇上您手指这么香,跟卤过的鸡爪似的。”

宋其景被气的面色红润了些。他站起来道:“朕今天心情好,不找人打你。叫你来没别意思,早朝时没看够罢了。”他用扇柄抬起季伯琏的下巴,眯了眯眼睛,“季卿的脸,越发好看。”

说罢,俯下身在季伯琏沾了酒的唇瓣上印下一吻,心情颇好地对公公道:“摆驾,回上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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