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路难(149)

作者:渥丹/脉脉

南池在京城的东南角,是京内著名的胜景,而赵氏的宅邸,就在南池北边的德政坊,萧曜少年时偶尔出宫去外祖父家探亲,如果赶上夏日,也会按照京城风俗,在南池泛舟避暑。

程勉不知是对萧曜说话还是在自言自语,但语调中有些遗憾:“这何君没有留下题诗的日期,也不知是何时途径此地的。”

萧曜不知为何,只觉得浑身发冷,心烦意乱之下心不在焉地胡乱问:“你常去南池么?”

程勉静了静才接话:“常去。这次离京前,本来约了和朋友一聚,可惜临行前事务繁多,没有成行……”

萧曜过了片刻才意识到程勉的话停得突兀,不由得看了他一眼。只见他神色严肃地看着自己,不由一怔:“……你怎么了?”

程勉却反问:“殿下怎么了?”

“……我?”

程勉一言不发地伸手,按住萧曜的脉搏,只一瞬,他皱起了眉头:“殿下可有不适么?”

萧曜如遭雷击,用力甩开了程勉的手。片刻后见程勉面露惊讶之色,他才意识到自己反应太大,勉强镇定下来,摇头道:“没有。”

程勉目光炯炯:“殿下在出冷汗。”

“我……”

萧曜撒谎被抓了个正着,不由得瞠目结舌,脸又红了。可如何能对程勉说明,难道天下竟有这样凑巧的事情,在往来连昆的必经之道上,一个姓何的京城人士,留下了有母亲闺名的诗句?

母亲出生前,他的外祖父和外祖母都梦见北极星入怀,便给独女取名“辰”,也正是因为这个被断定为“主大贵”的梦境,断绝了母亲原本的姻缘。

他无从解释,只能手足无措地看着程勉。程勉见状,也沉默了下来,移开了视线。

就在二人相对无言之时,元双礼佛完毕,和冯童一起来寻萧曜,一看清萧曜的脸色,元双亦是大惊失色:“……殿下哪里不适?”

短短一段时间内被问了第二次,萧曜莫名恼羞成怒,皱眉回答:“没有。”

“可是……”

“说了没有……”他恼火地提高声音,又在发现元双泛红的双眼后顿住了,“……你怎么哭了?”

元双飞快地眨眼,强挤出一个笑容:“奴婢拜佛时想起贵妃,和田蕊……一时情不自禁……”

母亲生前最亲近的侍女除了元双和池真,还有年纪更长的田蕊。只是在她去世之后,田蕊亦殉主而死。

猛地听到她的名字,萧曜也愣住了,声气随之和缓下来:“……你不要难过。”

“奴婢不难过。奴婢刚才在佛祖前发了愿,殿下在哪里,奴婢就在哪里。”

萧曜看了一眼冯童,轻轻摇头,又说:“我没什么,就是可能吹了一下午的风,有点冻着了。”

他这么一说,元双再顾不得伤春悲秋,立刻振作起精神,安排起打道回府的事宜。萧曜自然顺水推舟,但一直到走出寺院、乃至回到官邸的路上,他都不敢再看程勉一眼。

刚进院门,鼓楼正好响起提示关闭四门的鼓声。程勉似乎是毫无察觉萧曜回程时莫名的冷淡和漠视,从从容容地道了别,就往自己居住的东院去了。萧曜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好几次想叫住他,又觉得叫住了也无话可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

而一直到程勉彻底走远了,冯童忽然问:“殿下是与程五起了争执么?”

“没有。”

冯童便笑:“回来的路上两个人一句话也不说,要是程五惹恼了殿下,殿下不便明说,可以告知奴婢,奴婢转告程五。”

“确实没有。”萧曜无奈地又强调了一次,然后转头往屋内走。

走出几步,他先是抬头看了看天色,若无其事地问元双:“哦,元双,昔日丹阳侯何鸿行几,你知道么?”

对于这个没头没脑的问题,元双极错愕地停下了脚步:“……奴婢不知道……”

冯童也摇头。

“殿下是怎么……”

“没什么。他不是后来去昆州了么?忽然想到,随口一问罢了。”

元双又想了想,还是摇头,遗憾地说:“要是田蕊还在,她肯定知道。”

“她为什么知道?”萧曜又迈动了脚步。

“她是赵府跟进宫的,与我和池真都不同。”

萧曜倒是不知道这点。但事到如今,也是于事无补了。

接下来的一路上他们再也没有提起这个话题,元双只顾着关心萧曜的身体,而冯童则问萧曜晚上要不要吃点什么,直到进屋之后,萧曜更衣完毕、又洗干净满是尘土的手脸,元双突然如释重负地看着萧曜,说:“殿下,田蕊是知道……还提过一次。丹阳侯行三……对,何家三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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