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路难(282)

作者:渥丹/脉脉

“父亲给儿子取字,是礼法所定,没什么合宜不合宜之说。”程勉淡淡说。

“既然程尚书为你定了字,那你的冠礼……”

“我动身来连州前提早行了冠礼。”

“是么?为什么才取字?”

“冠礼本是为了能名正言顺接任官职,权宜之计罢了。”程勉答,“也许父亲以为我在二十岁之前能返京。”

萧曜沉思了片刻,轻声道:“皇子满十五岁便行冠礼,彼时母亲去世不满一年,我旧疾复发,暂时没有取字。原以为近日宫中会有信函来,现在看来,恐怕是等不到了。”

程勉略一沉默,说:“陛下日理万机,连州远在千万里外,不可以常情度之。何况,一则你生日尚未到,也许这几日就到了,二则,你即便有了字,也难得有人以此相称。迟些就迟些吧。”

听出程勉话语中崎岖之极的安慰,萧曜没有告诉他自从来到连州,连舅舅的家书都很少收到,更不必说父亲的手书。他点了点头,忽然说:“要是届时没有书信来,你给我选一个好不好?”

程勉愕然:“我怎么能给你取字?你还是耐心等一等,陛下的书信一定是已经在路上了。”

萧曜前一句话纯属心血来潮,可是程勉拒绝后,他转念一想,觉得未尝不可,正色反问:“为什么不可以?你自己也说,旁人不会轻易称呼,你挑一个,只当送我的礼物。”

程勉简直被气笑了:“殿下,你的字,是我能取的么?我无德无能,于情于礼,势必要辜负殿下的厚爱。要是实在想要别字,可以去问景彦。他饱读诗书,定不会让殿下失望。”

“景彦又不是我的心上人。”

程勉沉下脸,别开头不去搭理他。萧曜叹了口气,又说:“你也不肯叫我三郎……”

“这是一回事么?”程勉没好气地反问。

“是,也不是。何况景彦可以取,你为什么不可以?”

程勉一脸难以理解,又看了眼振振有辞的萧曜,凑近要亲他。萧曜反而躲开了,牵住程勉的手,只说:“你不愿意就算了。我又如何能勉强你。只是不必拿礼法来推脱……不合礼法的事情,你我也做得太多了。”

说完,他反客为主地亲了亲程勉的脸颊,趁他忡怔,松开手先去睡了,从此之后,对此事绝口不提,冯童再请示他过生日的安排,萧曜就平淡地说:“照去年一般就是。”

他本意是不欲铺张,更不欲下属知晓后前来祝贺、送礼。但真要做到“与去年一般”,实则已不可追——去年的三月十五,是元双亲自下厨,为两人做了寿席,萧曜席间喝了一点酒,趁着元双和冯童他们撤席无暇兼顾,他笑着轻轻挠了一下程勉的手心,于是到了夜里,当他试着去推隔开东西院落的门扉时,门果然没有落锁。

那一天正和看不到月亮,但是下了春天的第一场细雨。

到了三月十五日,萧曜依然没有收到任何信。从刺史府出来回到住处,随口一问,程勉没来,也没说要来,更不知道去向,萧曜便说:“他朋友多,肯定是有人为他过生日。既然没说来,就不会来了。”

冯童说:“费参军家中为殿下送了贺礼,殿下要看一看么?”

萧曜勉强打起精神,笑笑道:“说了不要她费神,她倒还记得。”

“怎么会忘记?”

萧曜又说:“她一定是做了许多饭菜,既然程五不来,那索性去请景彦,再请子语伉俪同来吧。”

冯童双眼一亮:“奴婢这就去。”

但最终赴宴的只有裴翊一家和费诩,元双并没有来。费诩解释说元双不愿在人前露面,只在家中闭门遥祝殿下生辰。萧曜闻言,索性将这段时间以来反复思量的安排告诉了他——他有意让费诩接任长阳县丞,只等天暖之后,就动身赴任。

这个决定萧曜甚至没有和程勉商量过,说完后,他看着满脸惊讶的费诩和不动声色的裴翊,一笑说:“我看过了已故的罗县丞的告身,除了不是士族出身,你并不比他逊色。而你虽然在长阳长大,论籍贯是易海人,不算在籍贯所在地为官,不违背朝廷的规法。我思虑再三,就我所知,连州内再无人比你更能胜任此职了。”

费诩镇定得很快,从容道:“多蒙殿下器重。此事我需与内人商议,才敢答复殿下。”

“你要是问她,她多半是不愿走的。因为我还在易海。但我做此安排,也是另有一重私心,易海是你们的伤心之地,比正和与长阳都艰苦,你们去了长阳,她再不必触景伤情,更不必时时担心避嫌,有益她调养……但你也无须多想,即便你没有成家,你依然是我的不二之选。只是现在这安排,更一举两得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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