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路难(305)

作者:渥丹/脉脉

瞿元嘉一怔,看着程勉说:“想十全十美,错了么?”

程勉也看着他:“想是可以。可是哪里来这样的好事?他们如果又要违背所谓兄弟伦常相好,又要瞒着人,还要享受荣华富贵,岂不是桩桩好处都要占尽?那将来娶不娶妻?生不生子?……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母亲她一门心思给你再张罗一门亲事。”瞿元嘉轻声说,“今日还对我提起了。”

程勉依然不惊讶:“上次我去安王府时她就问过我了。”

瞿元嘉再难掩饰惊讶:“你怎么也不告诉我?”

“我推辞了。有什么好说的?”程勉拨开瞿元嘉的手,站起来拿过点心匣子,挑了一块塞进嘴里,吃完后继续说,“我告诉安王妃了,陆槿当初嫁给我的牌位,我理应为她服丧,我没有再娶的意思。安王妃自然是不大高兴的,不过她也奈何不得我。”

最后一句话甚至有几分得意的意味。瞿元嘉没想到自己的一句话扯出这么多前因后果,一时之间愣了愣,没接上话。程勉这时看着他,忽然说:“安王妃怎么好好提起这桩事,她是不是要过问你的亲事了?”

瞿元嘉失笑:“想到哪里去了,没有的事。我是不可能娶妻的。”

程勉放下盒子,正色说:“你要是想娶,或是喜欢别人,只管去。不过我是决计不会和旁人分你的。”

见状,瞿元嘉忍不住亲上他的眉心,忍笑说:“嗯,一根指头都不分。”

程勉任他亲完,严肃的神色还是不改:“萧恒和萧恂的事情你也不要管了。他们真是好大的出息。”

瞿元嘉心想安王震怒之下,王府上下恐怕人人都有被株连之虞,独善其身恐怕不可得。不过他此时也无意与程勉再深谈萧恒二人的事,玩笑着说:“别人要是抢你,我一定也把你抢回来。”

“抢我这个糊涂人做什么?抢你才是罢。”说到这里,程勉忽然叹了口气,“不过要是安王妃和我抢你……”

他顿了顿,瞄了一眼也愣住了的瞿元嘉,忽地一笑:“我也只能带着你,跑得远远的了。”

瞿元嘉刚提起来的心安然落了下来,也回之一笑:“不用你带。我自己打好包袱,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话说到这个份上,其他事忽然间都不重要了。两个人坐在一起把一盒子点心都吃了个干净,吃过后晚饭也不要吃了,一起去院子里散步消食。

平佑之乱后,京中许多高门都几近灭门,当年程勉以身相替,助萧曜逃离连州,最终得以借兵于安王,率王师伐逆,僵持围城之际齐王迁怒程氏,满门再无留下一个活口。陆槿嫁到程氏的几年,也不过是勉强维持程氏一门名义上暂未绝户,但是门庭之冷落、台阁之凋零,却是无论如何也难以挽回的了。

程勉归来后,许多习惯都变了,随着身体逐渐恢复,他开始将时间和精力放在收拾宅邸上,瞿元嘉陆续为他找来许多珍贵的花木,闲暇时两个人也不去别的地方,种花植树,一整天也不会厌倦。

有了花木,凋敝冷落的庭院终于渐渐恢复了生机,而帝京四季分明,花期素来很准,桃李杏花开过后,就轮到了丁香。入夜之后,丁香那馥郁的浓香仿佛无处不在,不知不觉间,两个人不仅交谈声轻了,连脚步都放轻了许多。

专程举着烛看完丁香后,程勉又绕去看刚刚结苞的芍药,眼看夜色也掩盖不了他眼中兴致勃勃的神采,瞿元嘉不由感慨一笑:“你以前眼中哪里有花草。”

“没有花草?那有什么?”程勉满意地绕着山石旁的芍药转了一圈,随口问。

瞿元嘉一顿后答:“你从来是志向远大之人。不说花草,寻常人也不在眼中。”

程勉想了想,轻声说:“那一定是在连州时看不到花,想念得紧,所以现在只愿意看花。”

瞿元嘉点点头,又说:“看花好,不劳神。哦,吴国公府上有两株好的芍药,待几时赵七郎回京,我去试着讨一讨。”

吴国公是天子的舅父,长子赵泓则是程勉的连襟。不过他这位连襟性情颇有些异于常人之处——去年吴国公的夫人抱恙,赵泓暂停了翠屏山中的清修,回到家中侍奉母亲。程勉丝毫记不起陆家姊妹了,但念及两人属于连襟,专程上吴国公府拜访,却只收到了一封书信,以“丧妻之痛犹存,料人同此心,何忍与兄相见”为由,谢绝了与程勉相见。

程勉听萧宝音提过赵泓与亡妻恩爱,妻子又是因为生育而死,对赵泓的婉辞并不见怪,甚至隐约羡慕,在他心中,定然是时刻不忘亡妻,不仅固辞了一切婚姻,甚至不愿见到与妻子相关的故人,同为丧偶之人,自己却连陆槿的长相都想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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