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路难(51)

作者:渥丹/脉脉

在程府,上药的事素来都是忍冬和连翘在做,程勉一边抹药一边吸凉气,心想真是凡事都有诀窍,忍冬和连翘连上药都舒服得多。

好不容易敷完双手,程勉才想到居然把双脚给忘了个干净。他暗骂自己愚蠢,但脚趾痒得厉害,不涂不行,只能自认倒霉,就当手上的药白上了。

程勉无奈叹气,认命地支着刚上完药膏的十指,费力地弯下腰脱袜。

“我来吧。”

乍听见瞿元嘉的声音,程勉还以为听错了,接着想起来瞿元嘉好像是还没走。他尴尬地直起上身:“要不得。这怎么要得?你快走吧,是我自己糊涂,再上一次也不打紧。”

可瞿元嘉已经走到了他身旁,再自然不过地坐在了地板上。见状,程勉浑身都绷紧了,下意识地将药盒紧紧攥在手心:“元嘉……这真的要不得。”

瞿元嘉状若寻常:“看你上药上得龇牙咧嘴,何苦再吃一遍苦头?我又不是没看过你的脚。”

两个人四目一触,显然都想到了重逢的那天晚上,瞿元嘉一定要查看他的脚心的往事。他莫名觉得好笑,又说不出地紧张,勉强笑了笑:“不一样。那回是验人,不作数,这事不该你做……你快走吧!”

瞿元嘉无所谓地笑笑,捞起程勉的左脚,不由分说地按在自己的膝头,再趁着程勉措手不及,从他手里取过药盒:“你别乱踢,我手轻,很快就好。”

程勉背后一麻,要说的话一时间全忘光了,翻来覆去就是一句“这如何使得”,但所有声音都卡在嗓子里,呆若木鸡般直勾勾地看着瞿元嘉倒出药膏,先在手心里熨暖了,才轻而快地抹在程勉脚趾的伤处。

手指贴上皮肤的一刻程勉又是一嘶,整条腿下意识地往回一勾,奈何瞿元嘉上药的动作虽轻,捏住他脚踝的力气却丝毫不松懈,程勉的反抗俱化作了流水,不得已,只能眼睁睁地由着瞿元嘉替他擦药。

瞿元嘉所言不虚,他的动作极轻,接话的同时动作不停,一眨眼的功夫已经处理好左脚,接着又去捉程勉的右脚。

“元嘉……”

“唔?”

答应之后听不见回音,瞿元嘉抬眼望向程勉,见后者坐立难安兼之面红耳赤、浑身上下没一处自在的劲头,便又垂下眼:“不痛吧?”

“不、不痛。”

精心调养了这些日子,程勉脚上的冻疮愈合得很慢,两只脚上伤痕累累,简直说得上触目惊心。这固然与新年前后他数次出门、步行变多脱不了干系,归根结底,还是流落在外那段时日受罪太过。

药上好后瞿元嘉为程勉穿回袜子,装作没留心程勉的神态,淡淡说:“不怪你舍不得连翘,她们服侍你确实用心。鞋袜是要宽松些才好。”

瞿元嘉的手虽然已经离开,可脚踝上,似乎溅上了星星点点的炭火,刺得程勉好不自在。他难以自制地看向瞿元嘉,落入眼帘的是他宽阔舒展的肩背,却因为正在替自己穿鞋而微微屈着。

他说不出此时心里是什么滋味,呆呆思索了半晌,一直等瞿元嘉又直起腰,才鼓足勇气,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道:“元嘉,我们少年时再要好,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你我是朋友,你救了我,要说报恩,也该是我来做……你不必做这些。我过意不去。”

瞿元嘉并不看他,随手把玩那个小小的药盒,片刻后似乎是极短促地笑了笑:“不必。何况你也说得不对。要没有你,我早死了,哪里还有今夜和你同堂而坐的机会。”

他说得极其平淡,仿若是他人身上一件无足轻重的琐事,可程勉知道,哪怕自己什么也记不得了,瞿元嘉所说的,绝不是客套话。

果然,瞿元嘉很快又说:“你生来是程家五郎,我可不是天生的‘瞿大人’。要不是母亲生了宝音和妙音,我连安王府的大门也进不了……”

他再次抬眼,乌黑的眼睛牢牢地盯住程勉,一字一句地说:“……可如若没有她们,那你去连州时,我就能随行了。”

经年的愤怒和执拧的悔恨小心翼翼地蛰伏在这双眼睛的最深处,沉默得太久了,已经化成一个无法诉诸于口的秘密。

程勉忽然觉得,从未有人这样看着自己。

灯影摇曳、满室皆辉,然而,不可名状的酸楚笼罩住静默如石的两个人,似乎谁也无法再开口说话。

程勉望着咫尺之遥的瞿元嘉,终于发现,不知何时起,后者的双手竟然在微微颤抖。他难以想象瞿元嘉会害怕,但此刻的自己心如擂鼓,喧嚣声震耳欲聋,背上不知几时起有了微薄的汗意,如同平白生出看不见的手,催促着他必须再往前一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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