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衣归+番外(14)

作者:金钱大哥

我反搂住爹,眼睛干涩红肿:“爹……”

阿兄的死,打击太大了,疼得我站不起来。可我们祖坟被刨,满门抄斩,甚至连让他死后有片归宿之地的能力都没有。

我不忍心就将阿兄葬在冰冷的雪下,我怕他怨我,于是偷偷去找爹,和他商量要再次进城的事情。

没有赚取钱两的机会,我们只有在等死和冒死中选择一个。

爹的脸色一直很难看,但这几天勉强也能下地陪陪我和阿兄,闻言,他坚决地摇了摇头:“不行,城内熟人众多,要是被他们发现,你便只有死路一条的份。”

我心如死灰,眼眶湿红:“如若不能给阿兄死后体面,我还有什么资格苟延残喘?”

爹苍白着脸,像是要被风吹得化去。但不管如何伤心,他也决计不会同意我入城的,这点我心知肚明。

夜深人静时,我对着阿兄已经浮起尸斑的身体呆坐半晌,还是决定离开,一个人走出了破败的房子,走向京城。

我只带了一点干粮,路上混着雪化成的水饱腹,城门看守得是越来越严,我绕着围墙走,发现了一个狗洞,太小了,钻不过去。

脚边有一块手掌大的石头,我低头慢慢捡起,顺着那个小洞,用了发狠的力道开始一点一点的凿。

很快,手心破皮,流出鲜血,又被迅速地冻干,伤口也被冻得红肿麻木,我体力不支几次险些晕倒,阿兄的脸似乎就浮现了上来,抓住我的手,满眼心疼,让我不要这么做。

我几乎要窒息,热泪滚滚淌落脸颊,落在手上,生疼。

天亮前,石灰簌簌而落,我艰难地趴伏地面,撑着手肘爬过去。面前是一条窄窄的无人小巷,我如释重负,迷迷糊糊中冻得昏厥过去。

直到正午,我被暖阳照醒,来不及歇点力气,匆匆忙忙的就起了身。

站在街边又有些茫然,乞讨吗……我不愿意向曾经低我一等的公子们跪伏。

我看到身后有一块被丢弃的木板,捡起擦擦,又用手指撕扯开冻结的伤口,沾着血在上面写字,一撇一捺,一横一竖。

卖身葬兄。

只要能替阿兄讨一份清净,我愿拿我的永生自由来换。

我深吸一口气,重重地把木板插到身边的雪地里。

行人走了一个又一个,路过的胖老爷凑上来,挑起我的下巴,将我摆来摆去仔细端详:“瘦是瘦了点,姿色倒也不错,养大了应就要好些。”

彼时我仅有十四岁,他身边的小厮殷勤道:“老爷要买回去当家奴还是填房?”

胖老爷笑了笑,我却好恶心,胃里直泛酸水。他问我:“多少银子?”

一条人命,他却用钱来估量,我抬起眼睛,平淡道:“将我阿兄安葬,保我爹衣食无忧。”

胖老爷撇了撇嘴:“没瞧出来啊,这么狮子大开口。”我只是静静看着他,他的家世应该极其优渥,我提的这些条件对他来说不过挥挥手的事情,我在赌。

胖老爷在我脸上揩了一把:“不过,我就喜欢你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让让让让!”

胖老爷一惊,回头间我也跟着侧首,看见一辆巨大的马车缓缓步来。

车轱辘上刻着巨大的“盛”字,是代替京城沈府新上任的宰相,盛家的马车。霎那间,我血液倒流四肢冰凉,整个人都无意识地发起抖来。

胖老爷是个商贾,半点都不敢惹这大门大户,立马就老老实实让到一边,我也把脸低下。

不幸的是,我的动作如同掩耳盗铃,十分显眼,瞬间就引起了注意,马车在面前缓缓停下。

帘子被掀开,露出一张冷漠俊美的脸来。其实回顾过往,不难发现盛泽楠和他的兄长其实是长得很像的,眉眼相差无几,只有嘴唇弧度和周身气质。

一个冰冷,一个温暖。

盛泽镇淡淡看向我,突然笑了一声,我就知道我被认出来了:“果然没死。”

我现在是罪臣之子之身,当初皇帝下令抄了家门时,爹年轻时的旧部替我们葬身火海,我们三人才得以逃脱。

误打误撞间,又让我碰上了故人。

其实我和盛泽镇也算是年少时的玩伴,后来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渐渐少了来往,再相见时便是互为陌路,甚至刀剑相向。

我与他无声相望。良久,盛泽镇放下帘子,轻喝一声:“走。”

我惊讶地看着马车走远,不敢相信他就这样放过了我,毕竟我们也算对方死敌的存在。而那起先要买我的胖老爷见我和盛家大公子攀谈,哪里还敢再买,连滚带爬地跑走了。

我又在雪里静坐了很久。

“清儿……”

一声干枯苍老的声音,乘着风飘进我的耳中,我站起身,爹一身布衣站在长街对面,我和他遥遥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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