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来相照(7)

作者:风为马

跑到后门,车早已经走了,宁瑞臣发足狂奔,鬓发脱了管束,丝丝散开。一路避着翘出的石角,到了巷子口,见到有一辆车停在那。宁瑞臣一眼认出了包住车厢的布料,扑上去敲门。

里面一点动静也没有,马儿也乖,盯着这怪异的人看。敲了半晌,前头才走出一个拿鞭子的老人,还在抖腰带,应该是去方便的。

“小少爷、小少爷!你在这做啥!”老人惊住了,抖着老腿小跑过来。

宁瑞臣喘着气:“我爹、我爹他……”

“老爷叫我送人出城去,少爷有话要交代?”赶车老人把他扶到车辕边上靠着,一个劲地顺气。

宁瑞臣怔怔地,看了赶车的老人一眼。

他认识的,是家里的老仆,温顺和煦,要是杀人,父亲不会叫他来赶车。

“我、我……对,我找人。”他摆弄着胸口的锁片,铃铃地响。

马车里这时才有声音,簌簌地像是叶落,喀的一下,木格门推开了,入目就是凄凄的眉眼,有那么一点惹人心碎,眼下泛着红,是哭过?宁瑞臣没多想,低下头,躲躲闪闪的。

“我、我来、这是一点心意……”宁瑞臣说着,急忙把手上脖子上的值钱物什摘下来,那把长命锁他掂量一下,还是没有摘。

元君玉看着他,他双手捧了一堆晶亮的金银,那双黑白分明的凤眼里有一贯的天真。

“你、你去谋些事业……不要再……”说着说着,宁瑞臣躲开这目光,他是这场加害的始作俑者,没有胆量再要求什么。

“我是个戏子,”元君玉的手搭上了他的,皓白的手腕,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可是我不脏。”

宁瑞臣愣住,他没有想过元君玉如何龌龊,做这些,纯粹是因为愧疚。

“偶尔也登台,在常督公家里做教习,教那些孩子唱曲作词,”元君玉的手很凉,在寒风里像冰块一样冻着宁瑞臣,“多谢宁少爷昨夜仗义执言,君玉感激不尽。”

常喜把他赶出去,自己家也不能收容他,将来元君玉能去哪呢?宁瑞臣惶惶地想,他把他给害了。

“多少……收下一点……”宁瑞臣把手往前推了推,抿着嘴,一阵大风来,冷得瑟瑟发抖。

元君玉垂下眼,顺从地挑了一样东西:“萍水相逢,就取一样做个念想。”

是根木头发簪,值不了几串钱,宁瑞臣喉间一哽,正欲劝解,却看到他眼皮的细褶里藏着一粒痣,见之凄楚,仿佛他就是随时会被溅碎的一把冷玉。

“你……万望珍重。”交代的话百转千回,宁瑞臣也只能吐出这么一句。他刚说完,后面寻他的人就来了,长巷子里飘着呼声,赶车的老人悄悄觑着他,不敢说什么。

就这一下恍神的功夫,马车格门又是喀的一响,元君玉已经进去,带着一身冷然的气息。

宁瑞臣后退几步,逃命一般离开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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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为天子寿诞办贡的太监停留几日,为公为私地敲打一圈,那么多宝贝搜刮掉了,南京还是那个热热闹闹的南京。

才过了腊八,人已经比平常时候多了,一条街上,提篮挑担的吆喝一声高过一声,姑娘媳妇们偶尔驻足,看一阵,挑一挑又走开。

从后湖起,越到狮子山那边,越是人头攒动。山脚下开庙会,到处挤满了人,脚尖挨着脚跟,一点缝都容不下。兰泉寺今日香客也多,袅袅的烟气从大殿前的铜香炉升入云霄,管放香的小沙弥见着进香的香客渐渐少了,一溜烟跑去后面的寮房,还没走近,就听见大他几岁的师兄用一种畏畏缩缩的语气在和什么人说话。

“……就是居士,也要挑水做饭……檀越在小庙住着,总要……”

声音模模糊糊的,又是另一阵传过来,很有些冷清:“什么日子了?”

师兄语塞,半天才说:“初、初九了。”

“七天,”那声音轻轻地说,“师父费心了,明日在下便去伙房帮工。”

劝说的僧人刚走,小沙弥就从枯木中间钻出来,溜进门,贼精精的,转身把门掩了。回头见到屋里的人在调一把三弦,小沙弥歪了脑袋,眨着眼说:“元檀越,你要我留意的人,今天也没来。”

僧寮里亮堂堂的,一把太阳光打在三弦上,元君玉拨着弦,桃瓣一样的眼睛半垂着,若有所思:“什么时候来呢……”

这不像是在问他,但小沙弥还是答了:“檀越安心,过了初一,准来。那时候都是来还愿的,可热闹了。”

小沙弥说完了,巴巴的看着元君玉,像只小狗崽。元君玉晓得他想要什么,拨了两下弦,站起来,从身后墙上挂的包袱里取了一包松子糖,妥帖地放进小沙弥的僧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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