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乌行+番外(239)

作者:卫七

刚刚唐阑临行所立之处,缓现一乌影。

付尘颤悠悠向前迈步,然后望向乌压压的暗空,向左一转,“噗”地厚闷一声,直跪于泥地之中。

曙星隐淡,东方未明。

正是彤城所在地。

青年跪姿直挺,双目面前,无动无响,恍若度过了一个天长日久的交变。

大雨毫不留情地浇注在这青年身上,只见他松散的眉眼之间突然现了震震的浮波,好似在应和着大雨的频率。

脑中盘桓着各式人脸,过往的画面一幕幕重现。

青年单薄的身躯忽地向前拱起,古怪的呕声自喉间冒散出来,偏是腹内空空,一味地干呕除了迸出些酸意,不过只令胃间痉挛更甚,再也强撑不住。身体先于意识,向前俯倒于地,躯体像一块格格不入的补丁缝扣在大地上,还带着上下起伏不定的微动。

凭什么?

凭什么?

凭什么?

凭什么是他要忍受这剥夺?

凭什么是他要随意被践踏?

“嗷呜——”

一声凄厉的狼嗥刺破了昏黑的夙昼。

那声音似鬼似魔,盘桓在这荒郊里。

倘若有人在此观瞻,必然不会辨认出那俯趴于地的一团是何物。

那一团黑色的、皱巴巴的东西颤着,在这晃荡的雨夜中,在这万古不息的污水轮转里。

无人会得见,无人会察觉。

付尘根本哭不出来,他只是干嚎着嗓子,发出愈发浑浊的音色。

漆染着这二十三年的离乱,二十三年的身不由己。

他不自诩是善人、好人、才人。但他从未做过恶,从未欺过人,若说他唯一有的恶行,便是识人不清,自受其害。

他不怨天,但他绝不替天承担。

“啊嗷——啊、呃——”

尾音开始随整个身体颤动,十指指骨直陷入泥地之中。

付尘感到整个下颚都因过度的紧绷开始痉挛,心肺传来一阵痛感。

要死在这时候吗?

或许,也不错。

他长喘了口气,又仰面翻倒在地上。

漫天的大雨倾注在他身上,他的嘴还保持着刚刚嗥鸣的口型,雨水冷涩,溜进他嘴里。

他多年前在无名山中时也这样尝过雨水,饥渴一天的他总觉得甘甜可口。而此时他只觉得淌进胃中的那股液体依旧绢滑,滑得令他心惊,像是唐阑灌给他的毒汁,以他信赖的姿态,就这么剥夺了他最后一点点的可怜的温眷。

他曾以为,独自被弃于山,已是他幼时最难之处。

后又莫名被逐到山外,独自面对这前仇旧恨,又是一次茫然放逐。

他暗疑倪从文,却不可思议这诛心痛楚竟能完好隐匿在起初之时,在一开始便被卷入骗局。

生来孤苦,成人孤寂,事到临头,他还是孤身一人。

人心不吝恶鬼,他终究明了唐阑醉唤恶人时的谶语,他终究信了男人于深黑暗洞里的那一刻的阴眸死寂,他终究懂了……贾允死前那眸中难以言明的交杂。

久久的无声无息,天边雨尽之处,已有泛泛的银边。

直到骨肉混同这泥地,渐有黏着泥土的人影拔将出来。

鬈发尽散,错杂着惊心的白。

那人影挺直腰脊,纵身跃向无尽的青崖。

第一声鸡啼尖利,恰于这时陡鸣于谷。

第58章 第五八回

第五八回 -声求外援困局人会蛮,绝弃前尘孤哀子逢生

彤城外,蛮境内。

戎泽将烧酒放在断臂胡人面前。

“多谢。”

桑托淡看一眼,随即又望向对面人,急切道:“听闻燕国的赤甲军主部队马上就调至靖州了,我胡人士兵此时仍围困其中,若南蛮肯借兵同攻,也是我们共同打下的城池。”

沙立虎没言语,旁边的寇炳道:“为何不趁着大军未来之前率先去攻靖州,令胡兵们率先出来?”

“这刚刚方才攻夺的靖州转眼就易手……未免有些让燕军夺得太轻而易举了……” 桑托面上显露一丝尴尬,接着道,“况且先前燕人出兵时竟先派小部队轻骑在郊外搞偷袭,我们族兵也损失不少,不能再有这样的闪失了。”

寇炳闻言笑了笑:“桑托首领也是想求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只是现在……不瞒首领,我们蛮军兵士正急于备战东边战场……未必抽的出来大批人手帮战……”

桑托道:“原本的安排不是在靖州这边先扯开口子,然后再在东边展开大攻势,两方互成掎角,由此再逐步深入内陆吗?”

寇炳抬头看了旁边的沙立虎一眼,便听得沙立虎肃道:“既然桑托首领压根没有能力攻夺下靖州,那又有何可谈的呢?”

寇炳在一边缓了缓气氛,道:“其实在下倒也明白首领的意思,只是既要夺城,又要保存自己族兵的有生力量,但世间安得两全法,首领总要作出个决断来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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