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乌行+番外(490)

作者:卫七

许是提及旧事,说话那兵卒也不免追忆感伤。宗政羲那些年在军营中吃穿用度未曾与普通兵士有半点差异,他们甚至从未听其以“本王”自称,他们一众武者糙汉,哪会是因其身份甘拜下风、心服口服?

孙广面沉如水,在旁拉了把说话那兵士,暗自警示。

“听我说。”

宗政羲又重复一遍,稍低了嗓,在旁诸人仍得心服其言语威严。

“那你们可曾想过,我一介负蛮人血脉之人,先是引军通蛮敌,后又归附于胡羌,”宗政羲道,“原先可称之为叛国,现下可归为陌路。我且问你们,即便组军于我面前,又要我如何行?”

众人沉默,孙广此时猝然出言:

“将军当初入伍,所为为何?”

宗政羲知道他想说甚么:“我而今,没有那个立场。”

“如何没有!”孙广驳道,“百姓安定既为始终,苻璇、破多罗氏尽为暴戾之徒,那赫胥猃虽有野心却又肯放眼于长久,不伤掳燕民。将军既然此前已有主意,这时候难道还要硬拒我等依附之意?”

“我并无长久跟随胡人之意,也并不深信赫胥猃定为明主。”

“难道你而下已是自暴自弃了?”

宗政羲反笑了一声,甚是惊悚:“……难道不可以吗。”

其余人神色大变,皆没想到能从他口中听出这种话,眼前这男人,太过陌生。

孙广利落起身,衣袂震扬,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其余人四下相觑,犹豫不决时,听得男人又道:“走罢。”

他们心知劝说不住,心结犹在,只得稀落散去。

魏旭有心过来掺一把,却见男人握拳抬掌,四指并拢上起,是他所熟悉的战场上引领撤退的手势,他心一沉,还是回身走了。

屋内只余宗政羲一人,鬈发缭乱遮住前侧眼帘,光线失落。他抬手摁向心口,适才难耐阵痛的躁狂感并未消失,反而还有愈发严重之感。

五指用力,似要将里头振动不息的心器抠挖出来,但这痛感缓解不得半分其中饱胀情意。

男人自火船攻战灼身落水后,又一次受了挫。

“……付尘…而今我才得……”

更令他痛恨所在,他现下,不愿死。

一连三日,随行的旧燕兵士一同于宗政羲敬而远之。除有魏旭时而进屋操劳些琐务,按先前规矩禀报细情,其余时间也大多沉默相待,不肯多言。

且说祸兮福所倚,山水有尽头。墙角蚂蚁滋生于无时,却预迎来了等待许久的蔽房新客。

聿明和尚褪去僧袍,转而换了一身普通百姓所着的粗布短褐。只可惜其气质殊俗,普通衣装也掩不下举止间的贵气。

难怪他当初落发为僧,接连受到古寺禅师住持到后来的贵妃一众青睐。宗政羲坐立,暗自揣摩道。

两人在沉默中暗自较劲,屋内光线疏漏,仅有的白色光晕透过窗缝漏在男人身上,而聿明在其对面背光而坐,神色模糊。

宗政羲迟迟不言,既然这次是聿明主动寻上门来,入了网便没有回头路。多少轮到他占了上风,又怎肯轻易再由他像从前一般假意掩饰、胡言乱语?

“我方听闻,檀越有心寻贫僧多时,”聿明似看破他心中所想,终是主动出言,“贫僧临行前曾于寺内交待过去留,若非急事,也可稍待半月后于寺中详叙。”

宗政羲只道:“刚刚手下人传报时,可来说的是您已寻到了那水蛊症的疗方。”

“正是,”聿明道,“檀越若是为了此事而来,那大可不必如此麻烦。无关他人如何,这治病救人的进程不会了断。”

“可惜,我却没有理由感谢你,”宗政羲冷道,“你可知那下毒之人为谁?”

“知道。”

“那这风波说来说去,不过是你们蛮人内部纠葛,却牵扯到了燕地千众百姓性命之上,”宗政羲道,“……难道这罪责,不当有人承担?”

“苻昃滥行蛊术,你们若要纠责于他,人已经在你们手上了,杀罚惩戒,尽由你等操掌,旁人何能干涉的了。”聿明淡淡道。

宗政羲微一蹙眉,难道是他想错了?

“那你而今现身又为何意,”宗政羲微撤了半身,略略抬首审视他,“难道不是得了讯前来?”

聿明坦然道:“贫僧此前离了金光寺之后便直奔兰陵,在郊野的岭谷中搭一草庐研究土方,待有了结果之后才下山,得知檀越来此消息。”

宗政羲质疑:“难道你来此之前不知晓这是苻昃有意为之,目标正是你?……他可说同你有深厚交情。想来你们二人同为南蛮王族中人,我心念禅师当日救助之恩,方才不下死手。可其他燕众若是知道了此等消息,就未必会手下留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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